长安城,暖阳渗入竹巷,杏花飘零,笛声清扬。
一家成衣铺子的老板搬了把小凳子在门口,正闭着眼伸着腿晒太阳。忽然,他闻到一缕少女裙衫中飘来的清蕴香气,微微睁开了眼,一个身着水红绫裙,杏目流转的女孩子站在衣铺门口,神情却是与容貌完全不相符的漠然:“老板,你们这里卖不卖披肩,围巾一类,一块布围脖子的那种?”
温萦问得心虚,从前没听说过古代人戴围巾。那日见到李长泽,他脖子里围的看起来也不算是传统意义上的围巾。那一条被寒苏扬手扔进了河里,她一直记得。平白拿人东西实在不好,于是来这成衣铺子挑一条还给他。
老板挺爽快地说:“那自然是有的,姑娘要什么颜色,什么大小的?”
温萦使劲回想着那条织巾的模样:“青绿色,男子戴的那种。”
老板应了一声,转头拿了一堆织巾出来,铺在台面上,一一介绍道:“姑娘请看,这条是蚕丝织的,滑溜柔顺;这条,这条颜色也很清亮,上面有祥云的图案.......”
温萦伸手摸了摸:“有没有带褶皱的?”
“褶皱?”老板挠了挠头,从一摞织巾中抽出一条:“没有带褶皱的,只有这种纱质的,柔软能起皱。”
温萦拿起织巾,触感的确柔软,虽不是十分相像,但似乎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于是说道:“那包起来,就这个了。”
“好嘞。”老板对着漂亮姑娘格外殷勤,三下五除二便包好了给她,“给姑娘抹个零头,一钱银子。”
付过钱,温萦走出了成衣铺子。如今正是日上中天,李长泽必定在听雪阁撰文。正巧她要打听九霄环佩的下落,便往听雪阁去了。
听雪阁的外观像一座宫苑,漆红墙琉璃瓦,院中栽种雪白杏花梨花树,风吹如落白雨。里面轩馆众多,人影憧憧,让人眼花缭乱。
听雪阁倒是没有出入限制。温萦抱着织巾,在宫苑里无头苍蝇似的乱转,转进了一座印刷室,里面全是铺开的印刷活字,弥漫着油墨的味道。
听雪阁人都忙得很,没有人搭理她。温萦只好拦下一个抱着书的小厮,问道:“请问,李长泽在哪里?”
小厮略有不耐烦道:“李主笔自然在主笔该待的地方,跑到印刷室来做什么,快走快走,别耽误我们干活。”
“那主笔该待的地方,是什么地方?”温萦继续追问。小厮伸手给她指了个位置便快步走开了。
顺着小厮的指路方向,在一片杏花疏影后,有一座四四方方的宅院,牌匾写着几个大字“江湖月报撰笔处”。名字倒是挺直白。
走进宅院,里面有许多执笔挥毫的书生,院中飘着淡淡墨香。有一处轩馆名为“主笔轩”,应当就是李长泽所在之地。
温萦进去时,房间里静悄悄的,书架繁多,书籍浩如烟海,除此之外,别无装饰。李长泽半竖着冠,半披着发,正端坐书桌前写着文章,仍没有摘下无名指的紫晶戒。旁边有个侍女正在安静地磨墨,时而添些水进去。
李长泽听见了脚步声,微抬起头,见到温萦的一霎那眼里闪过一丝惊喜:“温姑娘,你怎么来了?”
温萦扬了扬手中的织巾:“李公子,我来还你的织巾。”
“去上杯茶来。”李长泽吩咐侍女,放下笔走了过来,目光落在她手上的物件:“你还记得这个啊,一件小东西罢了。”
温萦有些不好意思:“我最怕欠别人东西了,欠别人一点情我都会记很久,不还上就难受。不过有件事,你原来那条织巾被....被我弄丢了,只好买一条新的还你。”
李长泽顿了顿,拿过织巾来笑道:“那好吧,我收下了。”
侍女很快上了茶,两人临窗而坐。外面春分和煦,芳菲满园,许多小厮模样的人抱着书站在太阳地里,把书打开放在地上,满满地摆了一院子。
温萦好奇道:“他们在做什么?”
李长泽道:“晒书,前些日子下雨潮湿,阁里的藏书多,容易生蠹虫,将书页啃坏,于是放在太阳下晒一晒。”
“肉腐生虫,鱼枯生蠹,有点讽刺呢。”温萦自言自语。
李长泽没有明白过来:“这话是何意?”
温萦默然片刻,忽然笑了一下:“我突然觉得,在银月宫住着,就很像这书虫,什么都不会。”
风卷着梨花清雪似的花瓣落在窗棂上。李长泽微微蹙了眉,声音也轻淡了下来:“温姑娘可是遇上什么不顺心的事了?”
温萦侧着头看着窗外:“我能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啊?”
李长泽或许是当狗仔当久了,反应甚是敏锐:“是为了寒宫主吗?”
“你....有个词怎么说的来着,锦心绣口,玲珑心肝,活的太明白了讨人嫌。”温萦听到那个称呼,心里更烦。李长泽简直聪明得讨人嫌了。
李长泽轻笑道:“若你愿意说,我很乐意听。或者心情不好,可以哭出来的。”
“哭?”温萦突然一阵好笑,指了指自己:“我不会哭,我早就把泪腺挖出来卖给阎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