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老以及护法的住处名为珈竹殿，房舍有十余间，坐落观霜殿右后方，掩映着一片青翠欲滴的凤凰竹。寒苏去时，两位长老正凑在一起喝茶，面前横着一张长桌，摆满红绸子垫着的崭新浅灰银月宫服，以及二十多把精铁打的灵蛇剑。

钟离致远看见他便站了起来，皱着眉打量他一番：“宫主，你脸色怎么不太好？”

寒苏嗓子微痒，清嗓子掩盖下去，说道：“这几日忙，没有休息好有些累，长老不必担心。”

“好生注意身子，你要是累病.....”钟离致远叹了口气没有说下去，指了指桌上的物件，“此次入门弟子共三十名，明日辰时一刻，入门仪式在观霜殿正厅举行，新弟子需拜见宫主和长老。你看看这些东西，可有问题？”

寒苏扫了一眼：“江微澜做事我放心，不必看了。”

三十名弟子其实并不算多，他们虽是有些底子在的，但在银月宫残酷的训练之下，仍会有三分之一的人不满一年就出走。出走也罢，取其精华，去其糟粕。

两个长老又交代了些别的，比如仪容之类的话。一直是两个长老在说，寒苏一应听着，有点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他总感觉殿里漏风似的，不自觉往窗户看。秦风羽看看他，又看看窗户，说道：“你好像心不在焉的，宫主，我们的话你可听见了？”

“嗯，”寒苏移开目光，“往年有成例，我记得的。”

秦风羽看他这副模样，无奈道：“你回去好好休息吧，脸上没什么血色。”

“嗯。”寒苏站起来，慢吞吞地走出门去。傍晚吃饭时，寒苏出奇地沉默，平时就不大的饭量变得更少了，只吃了小半碗饭就放下筷子。但除了目光有些凝滞，别的没什么异样。

江微澜细心，问他是不是太累了，寒苏也没有说什么。只有温萦日日见他伏案的模样，早晨她没醒时，寒苏就已经穿戴整齐处理事务去了，夜晚又总是熬到月挂中天，连续几日都是这样的。

寒苏不是神仙，当然会累。

入夜寒苏早早便沐浴睡下，破天荒没有跟温萦插科打诨。他侧着身子面对着墙，右臂抱着左臂，呼吸安静。看着他近乎无色的脸颊，温萦突然感到心疼怜惜。这是几天以来温萦第一次见他比自己早睡，应该是要为了明日的仪式储存体力，便没有吵他，独自一个人去了绛梅轩睡了一晚。

特地交代轻雨早些喊自己，次日，温萦果然起了个大早，换上新衣打扮了个人模狗样，要去凑凑新弟子入门仪式的热闹。

天蒙蒙亮，青雾未散。本以为自己起的够早了，谁知寒苏也早早起了，软云正伺候她在寝殿换衣服，面对铜镜把顺直的长发从衣衫里拨了出来。手边桌上摆了一套新衣。寒苏脸色有些发白，精神还好，抬头看着她：“你昨晚去哪儿了？”

温萦笑道：“我看你太累，就见义勇为把床让给你了。”

寒苏不置可否：“萦儿，一会我不能与你同出，你可先去吃早饭，跟着楚明心他们进殿。”

温萦拔腿欲走，一边走一边说：“知道了知道了，你是寒大宫主，身份高贵，一会得华丽出场，我先走一步。”

温萦走后，寒苏低着头发出一阵压抑的咳嗽声，两腮因为咳嗽而微微发红。软云担忧道：“宫主，您没事吧？”

“无妨，”寒苏闭着眼缓了一会儿，指了指桌子，“把衣服拿来吧。”

盛事当前，温萦没什么心思吃早饭，草草喝了两口粥就开始翘首以待。几个护法吃过早饭而来，一个比一个穿得齐整，齐刷刷地浅紫锦衣，身背长剑，人模狗样的装扮之下忽然发现这几个人长得都挺不错。

“稍等喝口茶，还不到时间。”楚明心淡定许多，还悠哉地要了茶喝，反倒是衬托得温萦像一只上蹿下跳的猴子。

不知哪里来的钟声响了一声，三个护法都站了起来，温萦就知道时间快到了，跟着他们往正厅走去。

观霜殿从第一进门进入，就是巨大宽敞的正厅，汉白玉作阶，红木为粱。厅前宽阔平坦的院场上，残月旗飞扬，整整齐齐站满了人，皆身穿灰色练功服，神采熠熠，肃静着，一齐望向正厅。凌阳也在其中，神情颇为严肃地站着。他的相貌身材在一众新弟子中，算是出挑的。

郑重场合长老穿黑，护法穿浅紫，大弟子穿浅蓝，高束发冠，挺拔地立在正厅阶下，没有人言语，只有尖锐的百灵在云中鸣叫。原本寂静悄声的观霜殿，此刻多了几分庄重的肃静之感。

古老的钟声再次敲响，钟离长老声如洪钟：“时辰到，入门仪式开始。第一项，新弟子授衣——”

随着遥遥飘来的箜篌丝竹乐声，昨日出现在珈竹殿的新弟子衣服此刻被一连串大弟子捧在手心，大护法即江微澜亲手一个一个将银月宫的衣裳交到新弟子手中，新弟子弯腰敬谢。

“第二项，新弟子授剑——”

新弟子佩剑虽然也是灵蛇剑，但通体轻盈，不比溅玉剑法熟练之人所用的玄铁重剑。很多门派会在入门时给弟子刺青，代表一生一世的归属。银月宫不搞这套，每一把剑都刻着剑主的名字，授剑即是盖戳。授剑的那一刻，才正式表明新弟子拜入银月宫门下，从此生死皆是银月宫人。

新弟子接过剑时脸上的神色都颇为沉重，隐隐有压不住的喜悦，手抖不能自抑。

“第三项，宣宗训——”

江微澜站在新弟子面前一丈处，拔出背上银光寒迫的灵蛇剑，剑尖对日：“众弟子出剑——”

江微澜平时声音细腻沉静，此刻扬声却十分庄重洪亮。声音甫落，新弟子齐刷刷地将剑出鞘，与江微澜一般高高举起。

“以吾之身，奉天下以大道；以吾之剑，筑银月之光辉。”

“以吾之身，奉天下以大道；以吾之剑，筑银月之光辉——”

“收剑——”

一阵哗啦啦的响声，那刺破苍穹的剑光被笼回了剑鞘之中。洪声渐退，箜篌乐再起，隐隐听见渺远而来的歌声：“菊散芳于山椒，雁流哀于江濑；升清质之悠悠，降澄辉之霭霭.......”

传说始祖在创立银月宫时，仰头望见长安的一轮流光素月，惊艳绝伦，心下感怀，故取“银月”二字为宫名。因此，月亮的图案成了银月宫的宗徽。

“第四项，新弟子拜会——”

拜会的对象有三个，依次是护法、长老和宫主。殿前如此大的阵仗，寒苏依旧不见身影，护法和长老皆好端端地站在殿前高阶上，风吹衣猎猎，颇有侠客置于江湖的豪气。

这一节，由大弟子柯雩向弟子介绍：“银月宫现任长老有二，钟离致远，秦风羽。现任护法有三，大护法江微澜，左护法楚明心，右护法祁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