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玉点了点头,向前又走了百步。“副使大人,到了。”姚恭儒提醒道。
颜玉抬头一看,此处楼阁面阔十间,门楼高耸,颇有气势,一看便知是大商巨贾之店铺。细看门楹和窗棂或方或圆,或棱或扁,花式丰富,形态各异,雕工精美,更显恢弘华丽,门楼上悬着“六合茶行”匾额,门前白粉墙上写着一排大字:“六合茶行,专办南北客商买卖。”进出客商络绎不绝。
颜玉走入店内,只见店堂两楹和货架上以字画点缀,亦儒亦商,与他处店铺风格迥异。
只见柜上一个小厮道:“客官要什么货?”颜玉拱拱手道:“我不买货,令东胡员外可在么?”那小厮见颜玉和姚恭儒皆官宦打扮,不敢怠慢,拱手道:“小人这就去禀告敝东,客官请少待。”转身入内禀告去了。
不多时,一位郎君急步走了出来,颜玉一看,正是胡琏,便道:“胡兄,别来无恙啊。”
胡琏一脸惊喜,边往外走边拱手道:“贵客驾到,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颜玉笑道:“胡兄生意如此兴隆,小弟冒昧打扰,怕是不妥吧。”
胡琏道:“颜兄说哪里话,钱财取不尽,知已能几人,贤弟光临敝舍,愚兄求之不得啊。”
姚恭儒送上礼单,胡琏一看,再三推辞道:“如此重礼,岂敢承受。”
颜玉笑道:“这是送给胡兄的粥厂的。”
“即是如此,小弟代父老乡亲们谢谢颜兄。”胡琏笑道。
“小弟在上京也有分号,今后颜兄的茶小弟就全包了。“
“那小弟就不客气了,今后一定会多来叨扰的。”
二人说笑着,与姚恭儒步入客堂,忙点茶汤,欢叙不尽,转眼便到晌午,胡琏道:“颜兄这些日子想必吃厌了山珍海味,今日愚兄请你吃些不一样的美食。”
“知我者,胡兄也。”颜玉笑道。
众人走出茶行,颜玉和胡琏走在前面,姚恭儒和几位禁军随侍紧随其后,沿着后市街走去,胡琏边走边如数家珍道:“中瓦前皂儿水、杂卖场前甘豆汤、戈家蜜枣儿、贺四酪面、李婆杂菜羹、臧三家猪胰胡饼、猫儿桥魏大刀肉、太平坊南倪没门面食店、官巷口光家羹、大瓦子水果子、寿慈宫前熟肉、钱塘门外宋五嫂鱼羹、涌金门灌肺、中瓦前职家羊饭、彭家油靴、南瓦宣家台衣、张家圆子、候潮门顾四笛、大瓦子丘家筚篥、李七儿羊肉、王家奶房、宋小巴家血肚羹,可都是天下一绝,小弟请颜兄逐个尝一遍,如何?”
“得遇兄弟,方有此口福,幸甚,幸甚。”颜玉欢喜道。
一行人随着人流拐到积善坊巷,但见街上人头攒动,吆喝叫卖声此起彼伏,小贩们把车盖担儿装饰得花花绿绿,盘盒器皿擦得清洁发亮,摆着有名的糕饼点心、冷菜卤味:诸如枣箍荷叶饼、芙蓉饼、笋肉包儿、虾肉包儿、七宝酸馅、糟猪头、红熬小鸡、白炸春鹅,不胜枚举。沿街酒肆大多设红绿权子、绯绿帘幕,门口挂着贴金的红纱栀子灯,柜台上摆满了荤素菜肴,菜牌上写着五味杏酪羊、海蜇鲜、鹿脯、鲟鳇、五味炙小鸡、酒吹鲫鱼等一二百种山珍海味,水陆名馔,应时鲜果。那些茶肆都插着应时鲜花,挂着名人字画,卖的则是奇茶异汤。太平盛世,繁华似锦,好一个如诗如画的俏江南。这看不厌的美景,品不完的美食,赏不尽的诗画,令颜玉欢畅无比。
胡琏向颜玉荐了芙蓉饼、笋肉包儿、五味杏酪羊、李婆杂菜羹等十几道小吃点心,道:“宫里宣押市食,这些便是常用的点心。”颜玉一一品尝,果然新奇别致、清淡爽口,大饱口福。
用罢餐点,颜玉游兴正浓,问道:“今日风和日美,胡兄若是得空,何不一道游玩?”
胡琏笑道:“愚兄正有此意。”
姚恭儒忙谏阻道:“未得事先安排,恐怠慢了颜副使。”
颜玉讥讽道:“前呼后拥,出警入跸,不知是赏景,还是自赏。”转头又问胡琏道:“有何佳处可去?”
胡琏道:“今日是四月十八,钱塘江涨潮,可以一观。”
颜玉道:“听说钱塘江有‘八月十八潮,壮观天下无’之说。”
胡琏道:“正是,不过每月初三、十八涨潮虽不及八月十八,却也已十分壮观。”
颜玉点了点头道:“此行是等不到八月十八了,今日一观,也算不虚此行了。”
众人出候潮门外,登临浙江亭,层楼高耸,俯临江岸,气势雄伟,极目远眺,浮云连海气,落日动湖光。始起之时,微见远处如一条白练横江,迤逦而来,顷刻波涛汹涌,水势高有数丈,满江沸腾。
颜玉看得心情澎湃,不由赞道:“真是天下大观!”
胡琏道:“今年春雨比往年多些,今日此潮已不逊于八月十八中秋大潮,兄弟好眼福啊。”
颜玉目不转睛地盯着江面,点点头道:“是啊。”
胡琏带着几分惋惜地随口道:“如此大观,乌带大人千里迢迢来到临安,未得一见,真是可惜。”
颜玉“哼”了一声,道:“他呀,整日里神神秘秘的,听说在谈什么和议的事,他是个很无趣的人,就让他去忙无聊的事吧。”
“一江风雨看潮生。”胡琏站起身来,遥望天水茫茫,道:“我等在此把酒临风,笑看风云,方不负大好春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