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4383年11月，湖山战役爆发。

七星湖已经被染红了，水面上浮动着一层可怕的血色。张杨坐在后方帐篷门口，担忧地紧盯着几百米外的一片人影，白大褂下军装前襟的军徽映射着血染的夕阳。

又一阵惊天动地的巨响，交织着惨叫与咆哮。

他站了起来，不顾左腿伤口的剧痛。太煎熬了，对于一名军医而言。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平时他视如儿女的年轻战士一个个倒在血泊中，有些连躯体都已支离破碎。然而余湘上前线前曾命令过他，留在后方不要动。

他尽量让自己关注战况，摆脱内心沉重的负疚感。他看出，鬼族已经发现他不在前线，便更加肆无忌惮地猛烈进攻了。

张杨是整个人族军医群体里一张空前绝后的王牌。强大的专业素养与守护者部落的血统，使他不仅能快速治愈任何非永久性法术伤害，而且受血统保护，拥有极强的自愈能力。他成为战争史上唯一位上前线作战的军医，主要任务是利用治疗术迅速治愈前线伤员，恢复本方兵力，使本方战斗力始终保持在较高水平。在后方，他几乎能破解任何永久性魔咒，也从未遇上过任何他治不好的重伤伤员。余湘成为首长后，一直将他视若珍宝；他也没有辜负她的赏识，五年来，白海防线面临着最严峻的形势，却几乎百战百胜。大大小小几百场战役零阵亡的骇人纪录，让张杨的名字震响了鬼、魔、妖三族的每个角落，成为无需杀敌就足以让敌军闻风丧胆的武器。

然而，在一个月前，张杨随余湘执行任务时被鬼火击中，随后竟陷入昏迷。虽然医院其他人员抢救及时，但对于鬼火伤害，所有人都束手无策。这种鬼族特有、一招致命、至今仍未找到破解术的法术，便是鬼族横行于四大族界的有力威慑之一。多亏张杨有守护者血统保护，才没有当场丧命。待他清醒后，伤势已经难以逆转，而张杨本人也拿鬼火伤害毫无办法。虽然目前并无大碍，但至少有一段时间不能再战斗了。

就在张杨尚未完全恢复时，白海防线爆发了一场五年来规模最大的战役。湖山战役是后来的命名，当时鬼族为了攻占白海重要侦察基地天堂峡谷，出动圣山全部兵力，深夜偷袭天堂山。

幸亏余湘始终心存防备，一直在天堂峡谷安排着五百守军，天堂峡谷才没有立马落入敌军手中。然而在援军赶到时，败局已经成为不可逆转的结果，而张杨的无法作战，使这场战斗变得更加绝望。

张杨呆呆地望着白烟四起的天堂山。他看见文敏的身影一闪而过，楚然从一片血海中踉踉跄跄站起来，显然受了伤，且伤势不轻。张杨估算了一下法术射程，射出一道基础治疗术给她。她回头看了一眼，举起一只手，既表示感谢，又表示制止，告诉他不要再施法，以免暴露位置。

张杨当然知道施法会暴露自己，但他也知道，只要四位将领安然无恙，他们就还有力挽狂澜的机会。他不能不救楚然，一面出于军医本能，另一面，余湘和白月都已经数小时不见踪影，楚然一旦倒下，前线只剩文敏一人，那么这场恶战，必败无疑，天堂山也会落入鬼族地盘中。他宁可选择牺牲自己。

余湘和白月都到哪里去了？张杨只祈祷两人没有遭遇不测，最好不要丧失战斗力。他忽然听见一阵尖锐的呼啸，阴冷的狂风刺入他的皮肤，他知道鬼族发现他了。

他没有躲，躲也没用的。自己拖着这样一条伤腿，被活捉是迟早的事。他只是脱下白大褂，露出雪白的军装，军装上六芒银星耀眼地亮着，向鬼族鲜明地亮出立场：他属于白海防线。他永远不会，为鬼族效忠。

两具白骨发着紫光，从硝烟中阴森地扑来。张杨冷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两抹禁锢术的光影急速掠过，他轻轻抬一抬手，砰地将它破开了。他是在激怒鬼兵，迫使它们放弃活捉他的念头，向它们警告：要打要杀痛快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