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洛央闻言一愣,扼住萧锦棠脖颈的手莫名一抖,指尖却是怎么也使不上劲。
萧锦棠拧着脖子盯着她。她只觉着那双深碧色的瞳迸出的杀意仿佛朔风割面。幽幽的碧色仿佛浸了铁水一般,像是一头饿极了的野狼。
萧锦棠感到脖子上的力度轻了些,趁机喘了两口气,低声道:“你想杀他,我也想。”
“洛央郡主,你现在的处境你自己最清楚。你杀我这个没用的皇子垫背怎么比得上杀掉萧锦辉让东周的未来为你陪葬来的好?”
耶律洛央纵使被那眼神盯得头皮发麻却仍强忍着不松手。见萧锦棠欲再言,只觉一丝寒意自尾椎顺着脊梁往上窜去。她打了一个冷颤,勉力挤出一个轻蔑的笑:“东周人果真巧舌如簧奸诈无比,这点伎俩还想骗我?”
耶律洛央心中也是没有底气的,她莫名的惧怕这个看似命不由己的少年。她感觉手下扼住的不是一个少年温暖纤细的脖颈而是一条冰冷滑腻的毒蛇。
她有那么一丝恍惚,似乎自己才是猎物,而少年则可以随时暴起将自己一口毙命。
“郡主若真这么想,为何还不下手?”
萧锦棠扯出了一个笑,满眼戏谑的看着犹豫不决的耶律洛央:“郡主大可现在杀了我给你陪葬,但郡主你的未婚夫呢?你北燕的将士呢?凉朔原上他们被俘虏后被砍头呢?“
耶律洛央闻言脸色骤变,可萧锦棠却像是丝毫感受不到耶律洛央的怒意一般,仍是拖长了调子幽幽道:
“郡主未婚夫宇文林涛的首级被悬于东周军旗之上运回玉京,现在正摆在萧锦辉的堂前当烛台。”
他说着顿了顿,语气竟是带了丝戏谑:“没想到北燕勇敢无畏的战士们,最后可都是跪着死的呀——”
耶律洛央身子一颤,如遭雷击。萧锦棠轻描淡的几句话如尖针一般刺进了她的脊梁骨。是的,她的未婚夫,兄长,同胞都死在了凉朔原。死的还如此屈辱,而自己则被战败的国家以家国名义捆绑着送来求和。
她不再是北燕高傲的郡主,从来到玉京城这一刻,她就仅仅是战俘奴隶。她的骄傲被践踏进尘土。而随她一同来的侍女则被萧锦辉玩弄至死,自己却被捆了手脚塞了嘴眼睁睁的看着。
看着那烧红的烙铁印在了自己的手臂上,似乎连灵魂也打上了屈辱的印记。
而明天晚上,在侍女身上发生的事儿将在自己身上重演。等到自己尸体变得冰凉被人抬去乱葬岗喂狗。
她不敢再想,萧锦棠的话仿佛像是一只冰冷的手血淋淋的掀开了自己隐匿最深的伤口。她不敢再听,蓦地收紧了双手,如同丧偶的母狼一般怒吼:“你闭嘴!”
萧锦棠咧了咧嘴角,笑的更加放肆,他似乎没感觉到自己的要害受制于人。耶律洛央被彻底激怒,但他仍是笑着:“我们都是奴隶,不如我们做笔交易吧?”
耶律洛央像是没听到他的话一般,连制住萧锦棠的手都不顾了。她现在只想萧锦棠快点死。
萧锦棠仰着头急促的喘气,他的呼吸正在被逐渐剥夺,他看着耶律洛央气急败坏的样子扯起一个冷笑:“我…我助你杀掉萧锦辉,如何?”
耶律洛央一个字都听不进去。可就在此时,萧锦棠忽然抬臂,于打斗中散落开的大麾再也遮不住寒酸大袖下空荡荡未着棉衣的手臂。
少年的手臂纤瘦,有着薄薄一层的肌肉轮廓。因常年不见日光,他肌肤泛着略有病态的苍白。
可这也更显得他手臂上的烙痕扎眼——
飞龙凌云的烙印跟耶律洛央手臂上的烙痕一模一样,只不过萧锦棠的烙痕早已全部长好,不规则的边缘像是攀爬的蜈蚣。
耶律洛央见着这烙印,似感觉自己身上的那印子也隐隐作痛起来。她怔怔的看了半晌,终是缓缓的松了手,又忽的低声笑了起来:
“奴隶…都是奴隶。”
萧锦棠扭过了脸,他感到有冰冷的水珠滴在了自己脸上。湿润寒冷的触感似渗进了骨子里。
耶律洛央哭了。
他忽的有些没法直视这位北燕郡主。她分明是如此烈性的女子,像匹野马或者豹子。可现在她流泪的样子无助的就像一个无路可逃的女孩。
萧锦棠低声咳嗽了几声,喘匀了气道:“奴隶?”
他伸手抚上自己的手臂,指尖一寸寸滑过那凹凸不平的烙印,声色冷然:“我是皇子,你是郡主,这烙印算得了什么?”
耶律洛央没有动作,半晌后才缓缓起身。不知何时,她已收了眼泪,似刚刚的无助痛苦像是萧锦棠的幻觉一般。她冷静俯视着躺在雪地上的少年。卷长的睫半掩着她灰蓝色的瞳,似酝酿着一场看不见的风雪。
“九皇子?”她顿了顿,问道。
“曾闻东周皇室夺嫡之残酷,太子尽诛手足——”
萧锦棠闻言一挑眉,似笑非笑:“可总有苟且偷生之辈,比如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