鞠振斌80年代通过个人关系，在东北倒卖了一些粮食到香港，挣了几十万，后来想继续倒卖东西，但被人抢了先机，感情上伤了心。他就拿着钱在外地做生意，正是这样的选择，他幸运的躲过了国家对官倒的几次清理。他走南闯北做生意赔了几次，这下子，他蔫了，老实了，认定自己不是做生意的命，就拿着剩下的钱回WH市养老，置房子，还买了一辆桑塔纳。亲人朋友争抢着款待他，很多人走关系要结识他，请他为自己投资，他就给联谊商场的小商户们投资，所谓的投资实际上是放贷，商户头一年每月的收入，要抽一部分给他。

90年代经济改革已见成效，这些商户又都互相联络，所以没有赔本的，收益很可观，鞠振斌就这样多了收入和名气。与他有联系的商户，从三五家，变成三五十家，他用在商户身上挣的钱买商铺，收租子，钱源源不断地流进口袋。

8点左右，一辆灰色的桑塔纳停在喧静茶馆门前的停车位，鞠振斌下了车，走进喧静茶馆。他来到吧台，问服务员有没有一位姓沈的人来赴约。

服务员说：“是有两个人赴约，但不知道姓名。”

鞠振斌说：“来壶茶。”然后，转身要走向楼梯。

他约过几位朋友饮茶，朋友先到，就被服务员安排到自己常去的二楼雅间。

服务员叫停鞠振斌，说：“其中一位先生要了三楼雅间，在313室。”

鞠振斌的心里多了一丝复杂的心绪，三楼的雅间虽然豪华，应有尽有，但很鸡肋，饮茶就是饮茶，写写画画只是噱头。

只有两种人会开三楼雅间，第一种是很富有的有钱人，第二种是装面子想一次谈成生意的滑头，这位沈先生是哪种人呢？挂断沈东林电话后，他就向香港的熟识打听香港弘发商贸有限公司，朋友说是家实力雄厚的国际公司。在这样公司里做经理的人，见识和资源都很强大，只是这位沈先生的身份很难确认。

8：10分，沈东林见到了55岁的鞠振斌，他个子不高，身体非常粗壮，头发茂密，一双眼睛黑黝黝的亮，精神状态非常好。

鞠振斌也见到了仪表堂堂的沈东林，第一眼，他就看出，两人中间那位穿着合身西服，很时尚，很气宇不凡的人，就是约谈对象沈东林。

沈东林和鞠振斌的视线迅速碰撞了一下，双方却都不露声色，客气地请对方落座。

隔着茶桌，双方乐呵呵地握手。

鞠振斌说话带着老烟枪的那种沙哑：“沈总你好，这位先生你也好。让沈总破费，真是不好意思，本该我做东请二位吃茶。刚才我在下面，想把账结了，不料沈总已经结了。”

沈东林说：“是我们捷足先登了。这位是周法桐先生。”

“周先生你好。”

“鞠先生你好。”

“您好，服务员上茶。”服务员敲门走了进来，把茶放在桌上，又分别倒了三杯，这间富丽堂皇的茶室，马上就飘荡着清醇的茶香。

鞠振斌嗅到茶杯里的清香，低头看是西湖龙井，这是平时舍不得喝的茶叶。

茶杯热乎乎的蒸汽，把他的脸熏得有些通红了，他看见沈东林享受地喝了口热茶，而周法桐很狼狈，低估了烫嘴的热度，又没料到是那么苦巴巴的。

不说别的，单论沈东林这身卖相和气质，就让鞠振斌差不多相信他是香港的总经理了。

鞠振斌说：“沈总也喜欢喝茶？”

沈东林说：“喜欢，但喜欢喝酒多一点。在香港谈生意，只饮茶是不够的，要有两张桌子的功夫才能成。”

鞠振斌虽然和香港人做过生意，并没去过香港，很纳闷地问是哪两张桌子的功夫。

沈东林幽默地说：“头一个是饭桌，次是赌桌！恰好，我两张桌子的功夫都很棒，我的客户都是女人，有女学生、富家小姐、女警官、还有大学教师，如果领她们饮茶，别提生意了，人家要甩面子的！我常烂醉的像行尸走肉一样，饮茶自然舒服一些，但胃就大叫：我要喝酒。”

鞠振斌笑了笑，拿出阿诗玛问：“沈总和周先生抽烟吗？”

沈东林说：“这里有，就各抽各吧。”他抽出两支阿诗玛，递给周法桐一支，然后拢手点燃了烟，吐出一口烟雾。

鞠振斌刚要说张希的事情，沈东林特意对周法桐说：“明天虽然双休，却不知你们警局有没有突然任务，否则要和鞠先生痛饮几杯。”

周法桐明白沈东林的用意，拿捏着腔调说：“单位的事一向很突然，不敢喝醉！有事呼不到我怎么办。”

鞠振斌一听周法桐是警察，就把刚才想说的话咽进肚子，重新琢磨事态了。他邀请沈东林，是还幻想着做港商的生意，如果是别人打电话说张希的事情，他根本不理会。

张希抢联谊商场商户的货，卖出去后才按照进价给钱，是鞠振斌默认的事。因为张希很会做事，每月都多交给鞠振斌300元，鞠振斌就视而不见了，商户们只能忍气吞声。

“周先生是警察？”鞠振斌问，“是哪个片区的？”

周法桐挥挥手，很不在意地说：“父亲要我做警察的，否则我一定去经商，沈经理多么潇洒，我未必不能这么潇洒。”

鞠振斌哦了一声，没有问下去，直接说起了张希的事情：“他一向不规矩，给沈先生添麻烦了。我很好奇，在香港发大财的沈总，为什么来到我们这个小地方。”

沈东林笑着说：“这是商业策略，内陆的形势越来越好，市场完整率还很高，凡事都要看的长远些！我到WH市，现在只是处于调研阶段！”

鞠振斌同样没有问下去，他知道自己发家靠的是运气，合作过的港商靠的是长远目光，所以很信服沈东林的理由。他用大哥大播通寻呼台，呼了张希，不一会张希就回了电话。

“到喧静茶馆来。”鞠振斌说的很简洁，显示出了他在商户群体拥有生杀大权的地位。

之后，沈东林聊起了酒场赌场的一些见闻，吸引着周法桐和鞠振斌很全神贯注的听着，这些见闻也使得他们两个更确信沈东林的身份。

大概十五分钟，张希到了，新剃的寸头，身形瘦弱，面颊多骨少肉，穿着灰色的宽大西服，白衬衫领口敞着，黑皮鞋擦得锃亮。

没等张希说话，鞠振斌用命令的语气说：“这位是香港弘发商贸的总经理沈先生，这位是周先生。你今天上午抢的货，是沈先生调研市场用的，立马归还沈总，向沈总道歉！”

沈东林把打火机压到烟盒中央，不动声色地看着张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