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7(2 / 2)乍见梅子青时节首页

听到这儿,林无清的胸口处就像是压了块巨石,让他窒息。他不仅救不了自己的妻女,也无法阻止下一场悲剧。他与沈之恒虽说没有血缘关系,但在这八年的相处下,早已情同父子。

这不是信任,这是杀人诛心。

“弟弟啊,朕这次交给你,可是为了保护你啊。若不指派你,这朝中大臣必会议论你是叛贼党羽。这次,你只要跟着那个刑部侍郎走个过场,把林府查抄,把那些家眷理清押送回来就行。这样朕就能保住你,明白吗?”沈佑义关怀备切的语气下,是冰冷却又疯狂的眼眸。

沈之恒望着他虚伪的嘴脸,不禁紧紧地攥紧了拳头。这一刻,他真的想当场杀了眼前这个可憎可恨之人。但在这新君继位、邻国关系不稳的时期,自己不能这么做。并且自己还必须应下这件事,这样才能有机会从这场死局之中,尽可能救出一些人。

“臣领命。”

于是,他顺服了下来,拿着圣旨跟着刑部侍郎觉予赶往了林府,并将其围了个水泄不通。

“王爷,这是登记在册的林府家眷名单。”觉予将名单双手呈上,“还请您指示下一步。”

“本王初出茅庐,所以还是想诚心请教觉侍郎,这平日里都是如何做的?”沈之恒一边问着,一边接过册子。

这册子上,详尽地记载着正夫人陈氏与所生嫡女林南雨,以及妾室王氏与所生庶女林青青的相关信息。而住在偏房的外室张氏与所生之女林瑶笙如他所料,并未登记在册。

“回王爷,微臣一般会命他们分成两拨,一拨查抄府邸,清点家产数目。一拨控制家眷,验明家眷正身。”

“好,那就按你说的办。本王图个清静也图个避嫌守义,就不进去了。”沈之恒将册子交还给觉予后,转身走向了车舆。

“是,那微臣这就安排几个……”觉予怔了一下后,说道。

“还嫌不够热闹?觉侍郎放心,本王不会跑。”沈之恒淡淡扫了一下周围的侍从和守卫,微微皱了皱眉,露出些许烦躁之意。

“还请王爷赎罪,微臣不是这个意思,微臣只是怕这些下人哪里疏忽了。”觉予赶忙作揖解释道。

“觉侍郎还请谨记此行的目的。”沈之恒悠悠搀起了觉予俯身作揖的手。

“是,微臣这就去,一定会尽快完成。”

望着觉予离开的背影,沈之恒眼眸之中的倦怠随即消散。

“王爷,您要的枣泥酥,奴婢买回来了。”此时,冬雪的声音传了过来。

他淡淡扫了一眼,一边走进车舆,一边说道:“留下一些,剩下的分发给众人吧。”

“是。”冬雪微微点头。

“王爷,那属下这就去接应。”王珂趁着撩开车舆车帷的时机,低声道。

“嗯。”沈之恒淡淡应了一声,那颗悬着的巨石也算是落了地。看来,报信的人成功抢在了他们前面,并且有人逃了出去。

可就在他庆幸之余,觉予却意外地送来了“名册人员已齐全、家产已清点”的好消息。

“王爷,家眷家仆均已验明正身,无人逃跑,家产也已清点完毕。而且我们发现,还有一名外室张氏,未登记在册,目前已被控制。”

“好,尽数押走。”面对如今的局势,沈之恒心中虽狐疑,但还是决定在王珂接应回来之前静观其变。

“王爷,到接应点的只有几名仆人以及昏睡不醒的林小姐。目前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在府上住下了。这几名仆人是这几日新来府上的,想必名册上是还没来得及记载,但林小姐…”

“是林瑶笙顶替了。”沈之恒想起觉予汇报的情况,已然明白了原因。但怎么在这么短时间内,让林瑶笙心甘情愿地顶替,以及为何没有其他人逃出来,他想不明白。

“本王要进宫一趟。”

“您这刚从宫里出来,这又是做什么?”王珂刚眼睁睁看着沈之恒虎口脱险,现在他这又要回去,王珂实在是想不明白。

“不必担心,本王只是想知道一些事。”

“要见陈氏?”沈佑义听到他的这个请求,不禁别有深意地勾了勾唇,“这个时候,朕若允诺你,那那些老顽固可就又有话说了。”

“嘶……要不这样吧。”沈佑义摆了摆手让一旁的太监端上来一壶酒,“朕允诺你去见,但你要把这酒一并送去,怎么样?”

沈之恒自知那不是普通的酒,那是让人一命呜呼的毒酒。

“弟弟你不用有心理负担,即使没有这个酒,他们也都难逃死罪。这样还能保留个全*,也算是幸事一桩。”沈佑义叫他未搭话,便端过太监手中的托盘,慢慢走到他的面前,递给了他。

“臣…遵旨。”沈之恒双手微颤地接过托盘。这酒他是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

“那去吧。此事了结后,朕定会好好赏你,不会再让那些老顽固说你的坏话。”沈佑义拍了拍他的肩膀,诡诈道。

“谢陛下,臣告退。”沈之恒的双手紧紧地握着托盘,应了下来。

在沈佑义还未说出此话之际,他还曾奢望过事情能有所回转。但到如今这个局面,他才明白,只要进了这牢狱,便无可能再活着出去。

“恒儿,你怎么来了?”身处牢狱的陈氏,语气还是如平常般一样平静,即使已囚袍加身。

“来见您最后一面。”沈之恒走到她的跟前,趁着将毒酒端到她面前的时候,在桌面上写下了一个安字。

陈氏平静如死水的双眸,有了些许的波澜。她释然地笑了笑,从袖中抻出一个小纸条,趁着握住他手的时刻塞给了他,“谢谢恒儿。”

沈之恒默默收起纸条,只是隐隐倒吸了口气,什么都没说。太多的问题,他都想问可却都问不出口。

“这里环境恶劣,走吧。”陈氏似乎看懂了他的表情,微微摇了摇头。

“我…”

“能见一面已经够了,走吧。”陈氏再次摇了摇头,示意他什么都不要说,他想问的问题,答案都已在那张纸条上。

“……那您保重。”沈之恒的心就像是被尖刀剜了数次,痛到让他无法呼吸。他痛恨自己的无能,只能一而再再而三地看着自己的至亲离去,自己却无能为力。

〈恒儿,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们应该已经见过最后一面了。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想问,但不能当面问出口,所以我写了这份信给你。

其实慕郎那晚去,我便有了不好的预感,但是我拦不了也不能拦。所以我提前做了一个自私的决定,将昏睡的药物掺到了水里,哄骗南雨喝了下去,并让张娘子的女儿瑶笙顶替。因为我知道张娘子是外室,她们二人没有资格登记在林家名册上。而且瑶笙与南雨长得有七八分像,若是真的出事了,这足以瞒过那些人。

后来报信的人来了,我知道定是你。所以我将南雨交托给几名新来的家仆,去到了你指定的地方。剩下登记在册的家眷家仆,我没有告诉他们,因为我知道走不掉。所以,与其跑出去再被抓回来,不如不走,少惹祸端。

恒儿,有些事情是改变不了的。如今这个结局我早已想过,所以你不必伤心介怀。我希望你快乐,但我又知你所处,难以肆意而活。因为你是皇子,于大义,你要担起守护河山子民的责任。于小情,淑贵妃还有林家的真相在等着你,南雨今后也要托付于你。

所以我希望你平平安安,一切尽意。孤身的你也一定要一而再,再而三,三而不竭,千次万次毫不犹豫地救自己于这世间水火。〉

看完信件后的那种无力和绝望,不禁让他置身无穷无尽的深渊,无法跳脱。他明白,若想挣脱黑暗,就必须让自己变得强大。当足够强大的时候,便能冲破黑暗。

所以,他现在必须忍,忍着接下沈佑义给的所谓的封赏。

“听说了吗?瑾王被封为了摄政王。”

“听说了,而且陛下还恢复了瑾王参政的权力,瑾王也可以随时出入皇宫了。”

“诶诶,改口啦,得叫摄政王了。”

此事过后,果真如沈佑义所言,沈之恒被封为了摄政王,朝中的那些声音也渐渐消散了。

人人都说沈之恒立了大功,是实至名归。但只有沈之恒明白,这不过沈佑义在他伤口上又狠狠捅了一刀。他在时时刻刻告诉自己,这一切的荣耀和安好,都是自己推波助澜,踩着林家得来的。

而醒来的林南雨,在一并得知了灭门之灾和沈之恒被封摄政王的消息后,一时急火攻心、咳血窒息,再次晕厥了过去。若不是治疗及时,她便是再也醒不过来了。

“好生照顾她,若是再有半点差池,本王拿你们是问!”沈之恒双眸猩红地凝视着瑟瑟发抖的婢女们,愠怒道。

“是……”

“等等,我有个问题要问你。”林南雨艰难地爬起身,拉住了他的衣角,“你我都知道父亲终其一生,求的不过只是于家为国、尽忠效力,他绝不会做出叛乱之举。你这么做,到底是无奈之举,还是你一直以来,就是求得这个位置?”

沈之恒没有说话,因为他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必须要把她送出京,不能让她牵扯进这凶险未知的漩涡。所以他不能如实回答,若如此,以她的个性,绝对不会离开。但若是现在说出那些决绝之语,她的身体怕是会再次遭不住。

“这个问题这么难吗?”林南雨望着他的背影,不禁皱起了眉头,有气无力地问道,“你知道的,你说什么我都会信。因为……我一直都相信你。”

他们相处的岁月已有八个年头,不是八个月,也不是八天,所以她还是愿意如从前般相信眼前的这个人。但就连世交杨家都能做出污蔑背叛之举,她必须要亲耳听到他的回答才可安心。

“这个问题,已经没有意义了。”

“你知道它对我的意义。”林南雨眼眶红润地望着他挺拔的背影,低声乞求道。她不明白,为什么他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

“如今,是与否都没有意义。养好身体才是最重要的事。”沈之恒听着她带着淡淡哭腔的声音,隐隐咬了咬牙关。他不敢回头看她的模样,因为他怕。怕自己会冲上去抱住她,怕自己忍不住袒露心声,怕自己一个脑热便将她留在身边。

“知道了……”林南雨缓缓放下了手,眼眸也随着暗淡了下来。

不回答就是答案,不回复就是结果。

她已经知道答案了。

“好好休息。”见林南雨不再追问,沈之恒便扔下这句话,快步仓皇离开了。

他以为事情就可以这样结束了,一切都在慢慢恢复好转。可他没想到的是,自从那天起,林南雨的身体状况便越来越不好,那张爱笑的脸上也再没出现过一丝笑容。她就是像是一朵过了花期的花朵,静静慢慢地掉落着、枯萎着。

为了治好她的病,沈之恒将她送去了医学世家步府救治。功夫不负有心人,在坚持不懈的数月治疗下,她的身体渐渐好转了起来。

可就在沈之恒开始计划送她出京时,事态有了新的阻碍。

“她拒绝离开京城。”

“那还请步公子转达,她不愿意见也不相信本王没关系,但离开京城是最佳选择。若留在京城是想复仇,还请她放弃。一个人的力量是很渺小的,如果贸然行动,不仅无法推翻,还会牵连更多无辜的人。”

“摄政王的话,寒烟会带到。只不过寒烟认为,她有自己的独立思想,不是摄政王几句话就能动摇的。她若想留下,不如就顺从她的想法,让她随心而为。”

“随心而为都是小孩子的行为。明知道她面临的危险有多大,还任由她性子来,这是在害她。”

“可能对于王爷来说,苟延残喘地活下去是最重要的事。可对于她来说,这样活着已经没有意义了。”步寒烟一边摇着头一边叹气道,“她若愿意留在步府,寒烟不如为她制造一个身份留下来,可好?这样不仅能了解她的动向,也方便王爷照看。”

“……王珂,派一些人手进去,辅助步公子行事。”虽然沈之恒并不愿意如此,但眼下似乎也只有这一个办法了。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