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恩和蕾贝卡没有接受主教让他们留宿一晚的邀请。为尽礼节，主教让策兰去送送他们。

“这两个人也太好骗了吧？”伊芙蒂说道。她把书放在桌子上，不想看了。

“你又怎么能知道人家信了？”主教反问道

“可我看不出他们哪里不信。”伊芙蒂耸耸肩。

“你要考虑立场，伊芙蒂，”主教一边说一边用手帕擦嘴，“他们的立场不允许他们表现出不信。”

“什么意思？”

“玛歌虽然是一个中立地带，又是世界最高等的审判之地，但它受制于我们和共济会。他们俩来我这里要人，就像两个饥饿的孩子找父亲要吃的一样。唯一不同的是，父亲给孩子拿吃的是出于爱，而我要交出人是迫于外界的压力。实际上，他们来到这里，就代表某个结果已经注定了。我猜玛歌那边一定一个月前就已收到共济会的举报，他们之所以拖到现在才来，就是要等果实成熟，然后再过来采摘。现在，果子熟了。他们俩很清楚任务一定可以完成，至于完成任务前对方说什么，他们根本就无所谓，也不会信。他们只是来摘果子，顺便和园主打个招呼，心善的人还会听园主唠叨几句，仅此而已。”

“嗯，那个蕾贝卡，看得出来，挺心善的。”

“什么？”

“她很会为你的养老考虑啊……哈哈哈哈！”

主教的脸一下僵住。他想呵斥伊芙蒂几句，转过头却发现她已经大笑着离开了。她和策兰在门口擦肩而过，两人一句话都没有说。

“你们俩怎么了？”

策兰坐下后，主教问道。

“没怎么啊？”

“那她为什么冲你翻白眼？”

“她背对着你都能看出来？”

主教慢条斯理地折叠起手帕。“这不是什么难事。如果你经常观察人的话也能看出来：人的动作都具有一致性，通过一些细微之处就能洞悉全局。这就是中国人所说的‘一叶知秋’。”

“可能是经期来了，”策兰说，他喝了口水，“我昨天听到她闹着说肚子疼。”

“喔！那还是离她远点儿比较好。”

“现在来看，当初你得知冬荻南做出决定的时候就该把他送走，早点送走也不会在全世界闹得沸沸扬扬的了。”

“不错。早点送走或许就没这么多事了。”主教坦然地说，“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送过去太早，他的几个学生赶不上我们的班船怎么办？船是一个舞台，冬荻南固然是主角，可他的学生更是演出不可缺少的一部分，演员不齐，这出戏要怎么演？”

“好吧。原来你是这种考虑。”

主教深呼吸一口气，准备站起来。“在那之前，我得去跟枢机会的老杂毛们纠缠一番，让他们多借我几天时间。”

策兰看到主教起身，向房间另一边的密室走去。

?

主教借着月光把一根火柴在衣袖上划着，将一盏圆形底座的油灯点燃。火舌迅速升腾起来，一块块方砖砌成的空旷房间一瞬间被烛光染成一片温暖的橙红色。主教的脸在烛光的映照下，泛着油画一样的质感。

他把烛台拿在手上，借着光亮在墙上寻找一块凸出来的半球形石头。那是一扇暗门的按钮，按下它，一扇犬牙交错的石门会轰然打开。主教很快就找到了。

随着一阵轰隆隆的声音响起，一道通往枢机室的下行楼梯出现在主教脚下，烛光照亮的地方，可以看到铺砌楼梯的石头是灰色，再往里面则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到。主教犹豫片刻，踏上楼梯。

这道楼梯直通枢机室，非常狭窄，窄到两面墙上无法安装灯架；也很陡，陡到绝对没人敢一脚踏下去两个台阶，除非他着急去见仁慈的上帝。

人走在里面，要不断忍受自己的脚步声传出去又灌进自己的耳朵。这是非常糟糕的体验，好像楼梯的设计者是刻意逼着走在上面的人要放缓脚步，放轻脚步，慢慢地走，静下心来好好想想接下来的会议。

黑暗无光的楼梯终于露出光亮。主教熄掉油灯，走出楼梯口，他刚一脚踏出去，就听见几个苍老的抱怨声。

“你终于来了。”

“我该吃完晚饭再过来的。”

“这是你的后花园，所以别再跟我说你迷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