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螃蟹得赶紧处理，韩氏也不知道怎么弄，全听四月的。四月三两下扒了两碗饭，就开始处理螃蟹，这可拖不得，时间久了螃蟹会死。四月把小灶孔的卤肉罐端下来放到小库房，换了个大汤罐去烧水。灶里生着火，前面大锅里添了水，放竹匾，飞快地拿了几只螃蟹扔进水桶冲洗后，直接倒进大锅中，立即盖盖子，开始时还能听到锅中螃蟹乱动的声音，很快便归于寂静。四月心中念了两声阿弥佗佛，便不去管。

韩氏还没吃完，端着碗站在门边看四月这一通生猛的操作，筷子的饭差点送到鼻子里。

这丫头，哪里是什么仙女！这是女魔头啊！

一锅蒸好，取出放到小木盆里，四月如法炮制蒸第二锅。韩氏就负责烧火，其他的四月不要她管。

四月找来剪刀，洗洗干净，端来一把竹椅，又拿了一双干净的筷子，两个干净的钵，之前用来捞鱼的破竹篮也找出来放在一边，就开始处理螃蟹。

韩氏就见她坐在那儿，拿起木盆中蒸熟的螃蟹，先看公母；母螃蟹便掀盖取黄，把蟹黄全部掏到钵中，蟹壳盖扔进竹篮，剩下的放回木盆。很快就把所有母螃蟹的黄都取出来，有一小堆。四月又把公螃蟹也掀了盖，把蟹膏掏到另一个钵里。这些都弄完，第二锅螃蟹还得蒸一会儿，四月拿了剪刀，迅速把螃蟹腿有肉的粗壮部分剪下来，放回木盆，没用的部分，全扔进竹篮。

这一套操作行云流水，有条不紊，动作麻利。韩氏不由赞出声来：“四月，你怎么就这么能干！我们这些多活了几十年的人，做事连你一半也比不！”

“奶奶，你闭着眼睛绣花也比我绣得好！”四月笑道，“第二锅应该好了。”

四月捡出第二锅螃蟹，又倒进第三锅。如法炮制，一共蒸了五锅才蒸完，四月数了数，有一百二十多只。掏出来的蟹黄和蟹膏两钵基本装满了。四月请奶奶帮忙把竹篮里的蟹壳倒到鸡圈里。这些是好肥料，先让鸡啄一遍，再扫到沤肥坑里。

这通忙，四月已是手臂发僵，腰酸背痛，可这才刚刚完成第一步。两钵蟹黄蟹膏放一边，她还得准备处理一木盆的蟹腿、蟹身，都是肉啊！得找人帮忙，她想了想，这事儿小燕可以干啊。

得有趁手的工具，蟹八件是别想了，有两件就可以。四月找来一块竹片，用刀劈成几小片，去毛刺，菜刀、剪刀先后阵，又是削又是刮，看得韩氏胆颤心惊，生怕她伤了手。一阵折腾，四月弄出三根约三寸长，一头扁一头尖的竹签，她试了试捅蟹腿里的肉，正好，扒拉蟹身两边缝里的肉，也很趁手。又另弄了两个指甲盖大小的圆头小铲，这个是她要用来刮蟹黄的，筷子不好用，家里没勺子，调羹又太大，只好自己弄这么个东西用。

弄好这些小工具，四月直接在后院喊小燕，柳氏和小燕都跑出来，听四月说是要小燕帮忙做事，小燕开心得跳起来。

小燕过来后，四月把院门一关，三人围坐在桌边。桌放着满满一盆螃蟹残肢。四月给小燕一根竹签，一个大碗，教她怎么用竹签把蟹棒里的肉顶出来，这很容易，小孩一学就会。韩氏也来了兴趣，拿起另一根竹签处理起来。

三人一起动手，也弄了一个时辰，才把蟹肉全部清理出来，倒在一起，满满的一盆还装不下。

两背篓螃蟹全部处理完，天已经黑了，一轮圆月高挂。四月问韩氏要了四十文钱，又盛了一小碗下午拆出来的蟹肉，牵着小燕的手，送她回去。

到了大牛家，他们一家还没吃饭，等着小燕呢。四月先把四十文钱放桌，说这是收螃蟹的钱，一百二十只，让他们每天就按这个量抓螃蟹，不要多了，多了处理不过来。又把那一碗蟹肉交给柳氏，告诉她可以用来熬粥，加点盐和姜丝就行，味道非常鲜美，也很有营养。

大牛二牛看着桌四十文钱，这是兄弟俩第一次自己赚到钱，兄弟俩都不敢拿，看着柳氏，柳氏也不敢拿，看着四月。

“婶子，这段时间我会每天收两篓螃蟹。我这也是要赚钱的，所以你们一定要收，你们不收这钱，我就把这钱让别人赚。小燕每天去帮忙拆一个时辰蟹肉，给三文钱。今天就不给了，这碗蟹肉给你们吃。”

“四月啊，你帮我们家太多了！我们一家真不知道怎么感谢你。这螃蟹你真的能卖出钱来？要是赔了可咋办？”

柳氏有些担心，从来没听说螃蟹还能卖出什么好价钱来。

“放心吧婶子。大牛哥，你们帮我抓螃蟹，也别声张。这钱就自己赚了去，要是别人知道都抓了要我收，我也不好不收。其实也就这几天，过了这几天螃蟹应该也不多了。你们每天抓了先背回自己家，再从后院递给我。每天都在午时前给我，燕子我喊你你再过来。工钱我每天结给你们。婶子，你看行不？”

“行行行，这哪能不行！大牛二牛小燕，你们要听四月的，好好干。”

“好的！娘！”三个孩子齐声回答，神情中声音里充满了昂扬的斗志。能不激动吗？他们也能赚钱了！每天能给家里赚回四十三文钱呢，村里大人去外面打工，一天也赚不到这么多。

四月走后，四十文钱大牛兄妹三人激动得你数过来我数过去。柳氏眼睛一酸，让孩子们赶紧先吃饭，吃完饭还要吃月饼赏月呢。三个孩子这才小心地把四十文钱交给柳氏，去准备吃饭。柳氏去里屋把钱收起来，她藏在枕头芯里卷了几层的荷包里，这些日子竟然已经攒了一两五钱银子！手捏着荷包，眼睛看向柜子油纸包着的切了一半的大月饼，柳氏几乎要哭了出来，她终于过了手头有点结余的日子了。

四月哪里只是韩氏的福星，分明也是她们家的福星啊。

那个大月饼，她切了一半让大牛送去了娘家。爹娘哥嫂看到她居然能送来这么大块月饼，高兴得都流下眼泪，娘家侄子们也围着月饼跳。这是女婿死后，女儿家首次送东西孝敬娘家，还是这么大块的好月饼，怎么不叫人欣慰？他们家也是第一次吃这么大块的月饼。

村里像柳氏这样把大月饼切一块送出去的，不只大牛一家。虽然切了一半，也还有很大一块。那些家里人少娘家又隔得不远的妇人，大都切了月饼送回去，让她们难得地在娘家人面前腰杆直了一点。

不得不说，四月这礼物真是送到全村人的心坎了。这个中秋节，丰家村家家户户吃了肉。到了晚，每家都把月饼切成小块端出来，在院子里吃饼赏月。村子里难得在夜晚还到处欢声笑语，圆圆的大月亮高挂在夜空，照得人间亮堂堂的，里正在全村转了转，看到全村人都在过中秋，心中十分欣慰，对四月好感又添了几分。

四月踏着月色回去的时候，一进门，那浓郁的蟹腥味还没散去。韩氏已经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竹床也搬到了院子里，用小碟子装着两块月饼和两块桃酥，烧了一壶水，用托盘托着来到前院。

见四月回来，招呼她坐下赏月。

“四月，今天太累了，晚就吃月饼和桃酥吧。”

“好。奶，正好我也没啥胃口。”四月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又顺手给韩氏倒了一杯，喝了一口叹息道，“可惜了，今天咱家其实好多好吃的，卤肉、螃蟹，现在都不想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