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能坑我的人可真不多。”郑瑞冷哼道,“你这家伙可以啊,连坑了我两次,一次比一次要命!”
“……对,对不起!”吴韦弦苦笑一声,“我,不是有心的……”话未说完,嘴里又呕出血来,将前襟全部染成了瑰丽的红色。
“我不是怨你出卖我这事……那样的酷刑,何人受得了,何况是你这油嘴滑舌的小子!”郑瑞一边捏着自己的袖子为吴韦弦擦拭嘴角的鲜血,一边责怪道,“你为什么不相信我?你知不知道,我再带你跑几步,咱们就能脱险了!”
吴韦弦摇了摇头,道:“我……相信……只是,我想……勇敢一次……”他想勇敢一次,不要再像小时候那般懦弱。若是七年前,他能勇敢的告诉郑瑞真相,他们……他们还是好兄弟吧?“这次……我勇敢么……能,能做你的兄弟么?”
看着越来越虚弱的吴韦弦,感受着他越来越冰凉的身体,闻听着他离别前最后的心愿,郑瑞努力压抑着嚎啕的冲动,他紧握住吴韦弦血肉模糊的双手,用力的点头,拼命的从嘴里挤出哽咽的话语,“你是我的兄弟,一直都是……一直都是……”
“阿瑟……谢谢……”
最后一滴鲜血激起了寂寥的尘埃,带走了一个在愧疚与麻木中孤独漂泊了七年的灵魂。那是郑瑞唯一信任过、牵绊过、记挂过、怨恨过、原谅过的亲人,他的玩伴,他的兄弟。
“大木!!!”
郑瑞嚎啕大哭。他曾经恨得他不得好死,如今他却以这样的方式死去。所有的恩怨怪罪都烟消云散,余留下的唯有再次失去亲人的无法言说的悲痛。
嚎啕,只有嚎啕,方能让他好过一些。
他哭得像个无助的孩子,好像又回到了幼年时掉入北邙山的陷阱中一般。他悬挂在漆黑的洞口,脚下是一根根锋利的尖刺,准备着随时将他弱小的身体刺个对穿。他彷徨无措,连哭泣都像是为自己送葬的哀歌。
“阿瑟,别怕!”那是来自同样年幼的吴韦弦的声音,那时候他只有一个小名,是他父亲随口取的——大木。
他的名字时常被小伙伴们拿来取乐,大伙都谐称他是大木头疙瘩。年幼的元瑟也暗自嘲笑他,但良好的教养没有让他表露的太过明显。
而那一次,这块大木头疙瘩却成了他心中无可替代的‘北极星’——那是闪耀在天空的令人仰望的光亮,是黑夜中为人指向的明灯,是活着的希望。
屋外传来了来俊臣可恶而嚣张的声音,“怎么,还不肯出来,现在知道害怕了?可惜,晚喽!大伙听令,给我撞门,来某人今日非活捉了他不可!”
一阵箭雨过后,门窗已经是千疮百孔。门外的汉子们开始撞门,奈何来俊臣家的门窗都是用了最好的实木,可不是那么容易攻克的。再加上门外的人害怕郑瑞在里边耍花招,所以也没真敢用劲,万一不小心自投罗网了怎么办?故而,这一时半会儿的却是进不去。
来俊臣一边敦促着汉子们使劲儿,一边冲着门内的郑瑞喊道:“我劝你还是乖乖的给我束手就擒!”
“你擅闯官员宅邸、意图行刺官员的罪名已是昭然若揭。你们元家本就是逆贼徐敬业的同党,你这小贼子,竟然欺瞒陛下,以戴罪之身骗取进士名额,实属罪大恶极,判你个斩刑都不为过。还有收留你的郑家,有包庇谋逆贼子之嫌……嗯,该一并抄家流放……”
说到抄家,来俊臣双眼放光,话说郑家可当真是富得流油的巨贾,若是被抄的话,嘿嘿!脑海中忽然闪过金山银山的画面,来俊臣越发兴致盎然起来,他继续道:“当然了,你若束手就擒,本官到可以免你一些皮肉之苦;若是郑家想保你,或是保住他们自己,我这里倒是有个破财免灾的法子……当然了,你们的罪名不轻,没点代价可是不成的……”
就在汉子们撞门撞得正火热,来俊臣说得唾沫横飞的时候,厢房的大门忽然左右大开,让卒不及防的壮汉们摔了个趔趄。不消片刻,这些壮汉们享受到了打手该有的待遇。来俊臣那滔滔不绝的嘴巴还没闭上,汉子们一个接一个已被踹飞了出来。
郑瑞昂然挺立在大门内,他冷冷的盯着来俊臣等人,寒声道:“要我束手就擒,可以!”
“识时务者为俊杰!”来俊臣闻言越发得意,倒是不吝赞美之词。
“不过,要看看他能不能打败我!”郑瑞一指来俊臣身边的尹溯,傲然道。
尹溯毕竟还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哪里忍受得了郑瑞的挑衅,他立马向来俊臣抱拳道:“就让我好好教训教训这小子!”
见尹溯自信满满的模样,来俊臣大为放心,既然是瓮中捉鳖的戏码,就当是看场猴戏罢了。于是他点头应允,让众人散开围在四周以防郑瑞耍诈,还遣人搬了软榻过来,舒舒服服的坐下来,一副准备看杂耍的架势。
天色阴沉沉的,四周燃起了火把,将厢房外的空地照得影影绰绰。
郑瑞手持木棍,大喇喇的从门内走了出来。尹溯手持利剑,亦大大方方的站在了郑瑞几步开外。两人默默对视,冰冷的眼神无声交错着,一场腥风血雨即将拉开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