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瑞的确犯了一个天真而致命的错误。他只记得告诫自己不能开杀戒，但却忘记了没了性命之忧的来俊臣是不会考虑杀不杀这个问题，他只会考虑如何杀。

当第一支冷箭飞攒而来的时候，郑瑞险之又险的躲了过去，他猛然意识到来俊臣真正的阴险之处，他绝不会让自己迈出这个门了。

身后的箭矢接二连三的飞射过来，郑瑞本可以以灵活的身法功夫躲闪抵挡，不消片刻他便能穿过前方五十步开外的月洞门，然后翻越过据此百米处的矮墙——他进来时已经留心过了，那里能听到墙外传来的各种杂声，应该是街市。奈何他身边还带了一个浑身无力半死不活的吴韦弦，让他颇受掣肘。

来俊臣临时组织起来的十来个弓箭手，虽不是个个能自如的拉弓射箭，但到底是占了人数优势。很快，郑瑞被一支斜刺里飞来的利箭刺伤了左腿，行动越发迟滞。

郑瑞的负伤，让原本被郑瑞吓得畏缩不前的弓箭手们深受鼓舞，他们莫名振奋，壮着胆子追赶上来，隐隐呈现包围之势。郑瑞额头冒汗，心中警铃大作，他任由腿上的箭矢搅动着血肉，咬牙挥起长木棍子再次挡住了新一轮的飞箭攻势。趁着弓箭手们取箭搭弓的间隙，他迅速架起吴韦弦拼命的向外飞奔，滚烫的鲜血淋漓不堪，与喜服融为一色。

越过月洞门时，吴韦弦突然从郑瑞的肩头滑落下来。猝不及防下的郑瑞被他推了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混蛋，你做什么？！”郑瑞恼火的劈手挡下一箭，再次上前打算拽起吴韦弦。

吴韦弦摇摇晃晃的自行站了起来。蓬头垢面的他，让人无法辨别其神情，只见他再次伸手推了郑瑞一把，力气之大让郑瑞都感到惊讶。

“你做什么……”

郑瑞话音未落，吴韦弦已然中了一箭。看那一箭射来的方向本是冲着郑瑞而来的，但因吴韦弦好巧不巧的堵在了月洞门上，这一箭便射在了吴韦弦的胳膊上。

郑瑞想要上前将吴韦弦拽离月洞门，却见他咬着牙死活挺立在门洞里，企图挡住意欲冲上来的弓箭手们。他拼尽全力冲郑瑞嘶喊道：“快走……别管我……”

这种明显送死的行为，郑瑞是极度不认同的，眼见着弓箭手们参差不齐的再次准备射箭，他快步上前打算将这个愚蠢的家伙救回来。与此同时，一道利刃破空之声突兀的传来，方向直指郑瑞的背心。

郑瑞敏捷的将身形一侧，护住了自身要害，但他的胳膊未能幸免，被划拉出了一道长长地血口子。郑瑞没有时间来感受疼痛，他迅速回身，手中的长木棍狠狠击出，直抵对方面门。那执剑偷袭的青年反应不慢，闪身避过了郑瑞那来势汹汹的一击。

从对方的身形手法来看，这个人是个不好对付的家伙，其剑术不弱，实战经验也不少。想必这个青年就是来俊臣花重金聘请的贴身高手，名唤尹溯的游侠儿。

这是郑瑞在准备伏击来俊臣时打探到的消息，此人亦是他十分忌惮的角色。若此时与这尹溯过招，一时半刻定是分不出胜负的。郑瑞不欲与他多做纠缠，虚晃一招，引开了他的注意，自己则飞身扑向吴韦弦，他已经看到那飞攒向吴韦弦心口的寒光了。

奈何高手毕竟是高手，尹溯察觉自己上当后，迅速调整身形，不依不饶的出剑挡住了郑瑞的去路。郑瑞无法，只得提棍与他对抗。一时间，剑来棍往，火星四溅。

与此同时，弓箭手们在吴韦弦这个活靶子身上终于找回了丢失已久的自信。飞箭如蝗虫一般嗡嗡嗡的扑面而来，将吴韦弦扎成了人形刺猬，眼看着是不能活了。

郑瑞虽与尹溯缠斗，但仍时不时的关注吴韦弦的动向，他大声喊着让吴韦弦躲起来，但这蠢货却仿似聋了一般，直挺挺的立在那里，不闪不避。

片刻后，吴韦弦萎顿在地，鲜血顺着寒光闪闪的箭镞一滴一滴的落下。他犹如一口四通八达的泉眼，汩汩的泉水顺着他并不强壮的身子奔流而下，渐渐汇作了一汪潭水，水光潋滟着触目惊心的殷红。

“吴韦弦！！！”郑瑞目眦欲裂，他用力挥出一棒，压制住了尹溯凌厉的剑光，忍着腿上传来的剧痛，抬起未受伤的右腿，狠命的给了那尹溯一记窝心脚，终是刹住了尹溯的攻击。他狂奔至吴韦弦身边，一把扶住他即将扑倒在地的身子。

弓箭手们见吴韦弦不行了，纷纷涌上来，没成想郑瑞在月洞门外忽然出现，他们连忙止住了脚步，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攒射。

前有来俊臣指挥下的汹涌箭雨，后有尹溯虎视眈眈的拦截，郑瑞当机立断，他抱起奄奄一息的吴韦弦，飞快的冲进了不远处的一间厢房里。

“韦弦……”郑瑞让吴韦弦靠坐在红木柱子上，不知所措的呆望着他身上密密麻麻的箭矢。七年里，他虽游历四方，但终究没有真正上过战场，这般严重的箭伤，见所未见，让他顿感无力。

“你……”吴韦弦呕出了一口鲜血，眼皮子向上抬了抬，游移的目光好不容易找到了聚焦。

“你想说什么？”郑瑞慌忙侧耳凑过去听。

“傻……子……”微弱的声音断断续续道，“让我……白，白死……”

闻得此言，郑瑞瞬间冷下了脸，怒声道：“你若要死早说啊，害得我白跑来这一趟做什么？！”

吴韦弦静默片刻。他费力的看着郑瑞，道：“你，不怪我……出……出卖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