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完年赵明心回到赵宅,开始新一年紧张的课业,对她来说这是最为关键的一年,关系着来年能不能顺利踏上科举路。 大昕的县试分五场考试内容有默写《四书五经》段落、诗、赋、策论,诗是五言韵诗;赋是类似建立在诗文间的散文;策是策问以对答形式解答经文或政事,童生的策问以经文为内容,不必涉及政事。 《四书五经》赵明心不算倒背如流,也是滚瓜烂熟,策问相当于答辩文,她在大学有过多次辩答经历,理解起策问算容易,最为担心还是诗赋。 她是带着现代的脑子生活在古代,几年来她熟背《声律启蒙》《唐诗》《宋词》,然而一到自己做诗就是差了那么点韵律,通常都做成打油诗,何况还要用诗文来阐述自己的想法,堪比是在学一门外语。 想要学懂一门语言就得掌握语感,多听多说,才能水到渠成。 因此她的日常便是一早起床哼着“平平仄仄平,(仄)仄仄平平…… ”把该做的事做好,出门看天气咏上一首应景的五言韵诗,与赵琅说话能用诗句就不用语句,赵琅会笑笑回敬她诗句,当然她只有和赵琅才这么说话。 时光一晃到了夏。 今年夏季格外闷热,蚊虫肆虐。 是夜,赵明心坐在房里摇着蒲扇,流着汗被蚊子咬得难受,一手拍在大腿上打死一只蚊子,苦苦吟诗道:“ 三伏六月天,身热汗如泉。蚊蚋成雷泽,直裰作水田。 ”[改状江南季夏(唐·范灯)] 她想到下房要些驱蚊的东西,但外头乌漆麻黑她不敢出去。 小九一般只陪她到完饭后,收拾了碗筷就不会再来,因为夜晚宅里该上锁的地方都上锁了,不担心她乱跑。 赵明心抓着痒,心烦放下手中的书册。 “叩叩——”叩门响起,赵明心起身开门,见到了赵琅。 “娘做了几个香囊给我,给你一个。”赵琅将一个香囊拿到赵明心面前道。 “有股药香。”赵明心拿过香囊嗅了嗅道。 “带在身上可以驱虫,近来蚊虫繁盛,闹得人不得安宁。”赵琅笑道。 “雪中送碳,我正被蚊虫叮咬,无法安心看书。”赵明心将香囊挂在腰间丝绦上,高兴道。 “和你说件喜事,树生哥要向你大姐提亲,他今早来告知我爹。”赵琅道。 “是吗,我大姐盼了这么多年……明日,我要回家一趟。”赵明心心喜道。 “看你高兴的,好像你要成亲一样,明日下了私塾,我和你一道回去,你就不用另找孙叔告假了。”赵琅跟着赵明心笑道。 赵明心喜不自来,连连点头。 算起来赵明心快三年没见陈树生,她最后一次看到他,是在他落榜的第二年春,她帮赵大牛去问婚事,虽说他落了榜,总归是举人,赵大牛自觉是庶民,心里有怨,但不好意思开口问,赵明心不理会什么身份尊卑,作为家里的“男孩”她觉得自己该去替自家大姐问个清楚,他给了她答复,说中了进士就娶赵大妞。 夕阳余晖映红天边,赵明心回到家,见院门敞开,踏进正屋房中就感受到喜庆的气息。 桌脚下叠着半人高的红纸盒,赵大牛见到赵明心喜笑颜开道:“树生早上来提亲,幸而听了你的话,你大姐要做进士娘子了。” “大姐呢?”赵明心在房里没望见赵大妞问。 “大妞、三妞和你娘在东厢。”赵大牛笑嘻嘻道。 赵明心转身去往东厢,赵大牛看到站在院中的赵琅笑道:“少爷来啦,进来坐。” “不了,我在这里等明心就行。”赵琅不喜欢眼前简陋的屋院,觉得有些脏,只是为了跟着赵明心才勉强站在院里。 赵大牛见赵琅不进屋门,搬了张凳子放在院中给他坐。 赵明心走进东厢就见赵大妞、赵三妞和抱着赵得心的李翠花坐在屋内欣喜话着家常。 “狗剩回来了。”赵三妞见到赵明心高兴道。 “你是顺风耳,千里眼,树生方来提亲你就来了。”李翠花看向赵明心调笑道。 “我在赵宅还能不知道此事?”赵明心说着,从衣袖里掏出六两银子给赵大妞道:“我知道这些年家里的钱都用在买田养蚕上,你要出嫁不能没有嫁妆,钱不多,你拿着该置办什么,就买些,家里若要我帮忙,说一声,我向孙叔告假回来。” “不必了,你用心读书便是,到时回来吃酒就成。”李翠花笑道。 “我回赵宅了,琅少爷还在外头呢。”赵明心落话,离开了东厢。 “她若不是儿郎样,要是女儿样貌和少爷一起就好了。”李翠花靠在窗门旁,看着赵明心与赵琅并肩走出院门叹道。 经过迎亲六礼,赵大妞和陈树生在秋末农忙后成亲了。 他们成亲那天赵琅跟着赵明心一起到陈树生家里参加婚礼,说是替自己的娘参加表哥的婚礼,更多是想跟着赵明心,只要赵明心不在赵宅他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陈树生的家境和赵明心家里差不多,只是考中举人后,有些小土地主为了让田地免于赋税将田地挂在他的名下,他爹借此赚取报酬,日子才好过些,另外赵在望慷慨解囊给了他二百两银子办婚事,一来是亲戚情意,二来是看在他往后能当官可以有照应。 红色的花轿,红色的嫁衣,红色的盖头,红色的喜烛,这是赵明心头回参加传统婚礼,尽管是平民的婚礼,朴实无华,但红艳艳的喜庆热闹,让人感到新人往后日子的红火,她很开心跟在迎亲队伍后面到陈树生家里。 陈树生家的院里披红挂彩,邻里亲戚站了满院子,两位高堂坐在正屋厅堂,陈树生将赵大妞迎下花轿,牵着喜帶走进厅堂拜堂。 入夜,院里宾客满座,大家不问彼此推杯换盏。 “新郎官,恭喜,恭喜。”赵明心作为小舅子和男宾们坐在主桌上,向走来的赵树生敬酒道。 “同喜,同喜,来年高中。”陈树生回敬赵明心道。 “好好对我大姐啊。”赵明心道落,饮下杯中酒。 “这位小哥怎么不喝酒?”陈树生走到别桌,同席的老者看向赵琅问。 “我不会喝酒。”赵琅不喜欢与村里人同桌吃饭的氛围,一晚上只静坐在赵明心身旁,一口菜,一口酒都没动。 “大喜的日子,怎么能不喝酒,来干一杯。”老者将一杯酒敬向赵琅。 “在下不胜酒力。”赵琅僵笑道。 “我替他喝,我家少爷滴酒不沾。”赵明心接过酒杯“咕嘟”一口灌下。 酒过三巡,宾客散尽,赵明心勾着赵琅的手臂迎着秋风走在洒着月光的路上,朝赵宅的方向走着。 “明心小哥,今日喝得真多。”伺墨走在赵明心和赵琅身后道。 “平日没见过他喝酒,还挺能喝。”赵琅跟着赵明心的脚步摇摇摆摆向前。 “喝酒,这种事是天生的……大姐结婚……我高兴……”赵明心眯着微醺的眼睛笑道。 穿越前她有不少酒局,谈生意,商业发布酒会,朋友聚会都少不了喝酒,偶尔到夜店放松最少得开一瓶洋酒请朋友们,这酒量就这么攒下来,看来酒量也随她穿越而来。 “周小爷。”赵宅看边门的小厮见周石走出宅门,客气招呼道。 周石没理看门的小厮大摇大摆走出赵宅,迎面碰见回来的赵明心和赵琅。 “两个男子勾勾搭搭拉拉扯扯,像俩个小官。”周石看见赵明心和赵琅走的亲近嘲笑道。 “嘴上放干净些,爷就不说你在田间地头欺男霸女。”赵明心知道“小官”的意思,借着酒劲怒回道。 “你是哪只眼睛看见我欺男霸女?”周石瞪起铜铃大眼问。 “我……我数……给你听……前年打伤老叶的腿,去年强买了王家闺女做丫鬟,今年开春打断了钱老六的手,这些村里人都知道。”赵明心嘴里冒着酒气道。 “你是不是想打架?”周石抡起拳头道。 赵琅在一旁看得紧张,紧紧拉住赵明心的手臂。 “你……打不过我……不过……我不跟你打……不能打架,不能打架……”赵明心扯着赵琅往宅门走,与周石擦身而过道。 “臭小子,在赵宅混吃混喝这么多年,走着瞧,有你好看。”周石狠狠落话,径直离去。 如今周石十七岁,七尺个头,一身壮,和周霸王一个品性,考了个童生,承接他爹帮赵在望向佃户收租的活,在村庄里横行霸道,耀武扬威,让佃户们见他必须行礼,称他为“周官爷”,自觉得好不威风,佃户私下给了他一个外号“周阎王”。 不提打架还好,说起打架,周石就想到那次败给赵明心差点叫老爹,简直丢足了面子,原本是想让他爹告诉赵在望,把赵明心逐出赵宅,没想到赵明心一点屁事没有,还好吃好喝混了这么些年。 他呢,只能混到外家子弟学堂,被他爹狠说了一顿没出息,要他老实点,在他看来是他爹没出息,连个臭小子都搞不定,现在长大了,比那臭小子高,比那臭小子壮,他爹也待家里玩乐不管事了—— 看看这回到底谁叫谁老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