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战前夜风雨大作,电闪雷鸣,如万马争奔,天摇地动。这是一场冲刷了天地之间的暴风雨,来得如此蹊跷,如此激荡,关羽站在帐口,雨水过脚,侵上台阶。
面对大雨,关羽若有所思,命人深夜唤来赵云、关平。两人冒雨而至,关羽抚须背对挂着的地图,用笃定地语气说:“风雨交加,武昌将破,某定能擒住庞德,一雪前耻。子龙,你来整顿军备,不要松懈夜间的警戒平儿,你去准备船筏。”
二人不明所以,关羽回身开怀一笑:“武昌地势在低,而我大军地势在高,此一场大雨,加之前些时日的大雪,山水速疾,武昌城不攻自破,我们就等着给北军收尸吧。”
此时此刻的长江中下游,被一场空前充沛的降雨所笼罩,以至于频繁进攻的晋军都被迫收住脚步,等待雨势减弱。这一场雨,一下就是七天,天天没个停歇的时候。林宁在乌林大营心烦意乱,眼皮子突突直跳,他总感觉遗漏了什么,但又抓不住一闪即逝的念头。但考虑到武涉的书信已经送去对岸,武涉本人也在前两天动身渡江,他跳动的心脏稍稍回落。
或许他是多心了吧。
联军大营,未降大雨之前,楚国假上将军钟离昧收到了一封信。当时他刚刚议事回来,就见亲兵鬼头鬼脑进来,不多说,给了他一封信就出去了。那个亲兵是楚军老人,跟钟离昧也有三十年了,绝对可靠。所以钟离昧不疑有它,拆了信就着油灯细读,读完就把信凑火烧了,又叫那个亲兵进来。
亲兵姓陈,家中行五,人称五爷,钟离昧官大,但年龄比他还小了一轮。都是老兄弟了,钟离昧也不摆官架子,用平时的称呼叫他“五哥”,询问信的来历。陈五实话实说,原来是一个认识的兄弟托他转交信件,事关重大,他不敢做主,这才照做的。
“五哥你认识的兄弟……”钟离昧一下明白了,“是从前的战友?”
“跟我前后脚参加联军灭秦的,在霸王手下和刘邦的汉军打过好多仗。”陈五说。
这就不奇怪了。钟离昧点点头,又问还知道什么,陈五小声道:“武先生也到江南了,说是过两天来营中见见将军。”
钟离昧大吃一惊,想了半天,叮嘱陈五出去不要乱传,否则就是他也扛不下这个事。陈五晓得轻重,不用钟离昧说他也知道这事捅到项庄那里,底下得有一大帮子受牵连。
过两天大雨倾盆,战斗停歇,对峙的双方都没了事情。钟离昧不用议事,本以为武涉不会来了,在帐中烤着火看兵书。陈五带着一身雨水匆匆而入,不说话,给了一个眼神钟离昧自己体会。钟离昧立马懂了,这么一场大雨也不会有人在军营里闲逛,他赶紧让陈五把人带进来。
来人穿着一身普通的蓑衣,看不清蓑笠下的面容,进来之前摘掉蓑笠,映入眼帘的则是一张熟悉而又苍老的故人容颜。钟离昧让陈五下去站岗,拉着武涉坐下烤火,两人一时间都不开口,直到武涉要了一杯热茶,呷了一口道:“将军,自垓下之后,我们可是有十五六年没见了。老夫听闻少将军做了楚王,重建楚国,将军也做了楚国的假上将军,可喜可贺。霸王兵败垓下,在天之灵能看到今天这个结果,也该心满意足了。”
钟离昧沉声道:“先生不必和我绕关子了,现在两军打仗,我联军与林宁的北军势成水火,是敌非友。先生此来,可是劝降的?”
武涉呵呵一笑,拍打着身上的雨水说:“老夫此来,正是要与将军说些道理。”
“那先生不必说了,楚王乃霸王之弟,我等追随楚王就是追随霸王。楚王睿智,开拓西南,活民无数,是一位英主,我是不可能弃之而去的。”钟离昧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
武涉道:“将军口口声声追随楚王如同继承霸王遗志,敢问霸王在垓下突围时,对众人是如何说的?”
钟离昧默上心头,无法回答。
“没错,霸王当时说的是奉林宁为主,也就是现在的晋王。晋王天纵之才,三分天下有其二,今次南征,统一在即。再者说了,晋王和楚王乃一家人,岂有同室操戈之理?将军当年和晋王也有来往,晋王的胸襟气度,将军十分清楚,只要将军归降,当位在诸将之上,食邑万户。”武涉直接开条件了,从怀里取出布帛,“具体封赏,晋王都写在上面了。”
钟离昧不去接,依旧面无表情:“虽有荣华万千,不及心中一寸安宁。”
武涉放到地上,推过去:“将军还是看一看吧。”
过了半天,钟离昧拾起布帛,随意看了看。前两天武涉写的信是用情动人,林宁写的这一份则是以利诱人,各种空头支票许了一堆。钟离昧看完就要把东西扔进火盆里,被武涉拦下:“将军何故如此绝情?再考虑一二如何?老夫等等无妨。”
钟离昧叹道:“先生除了来见我,还会见楚王吧?”
“总是故人,不好不见。”武涉说。
“且请先生在别帐将就一夜,明日我亲自带先生拜见楚王。”钟离昧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