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要喝一杯?这酩仙醉可不是谁都有幸能喝的。”说着将身侧的一壶酩仙醉抛了出去,果然,屋檐上飞出一人,一身黑衣一闪而过。
“果真香甜。”一道男声从屋檐上缓缓传出,刻意压低的嗓音在这月夜里格外撩人。
“卿本佳人,奈何做贼。”姬南琋一口酒喷了出来。初冬看着满是笑意的小姐,默念道:小姐的恶劣因子又开始作祟了。姬南琋缓缓了神,闲适的躺倒在屋檐上,一手枕着头,一手提着酒。
“小姐可是会武?”
“你猜。”
“你那两位武功高强的侍女都不曾发觉,你怎知我在上面?”
“耳聪目又明。”
“……刚才的歌不曾听过,小姐何处得知?”
“随便哼的。”边说边接过初冬递过来的酩仙醉酒饮尽,许是有了些许醉意,云姕烑的脸颊微微泛红,媚眼如丝的瞅着一旁的初冬。
“吾家有女初长成,也不知道日后谁家少年郎摘了你这朵白牡丹。”轻佻的勾起初冬的下颚,一脸的纨绔子弟样。
“小姐。你还是先把自己嫁了吧。”
“唔,我家的红牡丹骄气,连白牡丹都会扎人了。哎。”
“……”听着底下的对话,姬南琋一阵错愕,这位云家小姐当真是与众不同。
“小姐很是豪放啊。”
“不比阁下,闲来无事,夜窥他人庭院,莫不是为了一睹本小姐芳容?”
“哦~难不成是想入赘我云家?”
“……”他被调戏了?他居然被□□裸的调戏了!活了十九年,他还是第一次在嘴皮子上落了下风,还是败给一个女孩家家。身边的呼吸声加重,姬南琋侧头看去,只见平时沉默寡言的莫汀微微抽动的嘴角,姬南琋斜昵了他一眼,正想说话,一阵扑腾声打断了他。
“咦?”一只彩色鸟缓缓降落在初冬手上,初冬解下鸟儿脚上的竹签。
“小姐,信。”屋檐上的姬南琋眉峰一挑。云姕烑伸手接过,脸上的笑容如花般绽放。这几年,每隔几日都会接到他的来信,那是她心底最柔软的部分。缓缓展开,俊秀的字迹跃然纸上:思之、念之、盼之,何时归矣?闻伤意,恐忧之,待汝归期,十里红妆迎卿依。一阵风吹过,纸张缓缓飘入莲池。
“小姐?”
“无妨。”
“但问归期未有期啊。”云姕烑看着信笺缓缓沉入水中,一阵凉风吹过,吹散了她的情思。“这莲池风景,可堪入目?”
“甚好。”
“不知阁下到访,所谓何事?”
“你不是很是聪慧么?不如你来猜猜?”
“猜?这大半夜的,我可没兴趣陪你们风餐露宿,不如你们就留下来慢慢观赏吧,也好当个辟邪镇妖符。”
“她的意思是拿我镇妖?”莫汀用力点了点头。
“你这女人怎么说变就变,翻脸比翻书还快。”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你是不是傻?”
“……”莫汀试着运功,气沉丹田却空空如也,试着起身,才发现腿已经麻了。暗叹一声糟糕,居然着了人家的道。
“这酒?”
“我可没在酒里下毒。我说我不会武就不会啊,果然是个傻的。”
“噗嗤。”淡定的初冬都忍不住笑了出来,她家小姐每次一喝酒,气死人不偿命的本事就会发挥的无限大。
“你这女人也太心狠了,刚还要我入赘,这会怎就翻脸不认人了。”姬南琋倒是淡定的很,知她无伤人之意,干脆躺了回去,说话也随意了些。
“你奈我何?”
“姑娘,这大冬天的,不如放我们离去?”听到莫汀的声音,云姕烑倒是诧异了下。
“咦?你会说话咩?我还以为是个哑巴呢,我说,你们到底来做什么的?”
“逛园子呗。”
“这里又不是窑子。”
“你…你…”姬南琋被堵的一愣,一时间居然不知道如何是好。
“不问君来何处去何方,看你并无伤人之意,我只问你为何而来,你说了我便放你离去。”姬南琋犹豫了下,缓缓说道
“鹤城一战,云将军死的有些蹊跷,我来看看。”
“与卿何干?”姬南琋沉默了下,说道
“白芷国退兵,突围凤丘。”
“凤丘?如今四国,白芷、乾苍势强,苍硕势弱,偏就凤丘不偏不倚,不围你围谁?”说着,伸手一挥,一阵茶花香飘过,姬南琋和莫汀对视一眼,这云家小姐果然并不简单,国事甚详,且聪慧非常,能文又似乎善武。
“凤丘姬南琋?小郡王爷,倒是幸会了。我云家可不是市集庭院,今日放你们一马,莫要再犯。”初冬拿起灯笼,云姕烑拢了拢身上的狐裘,漫步离去,声音缓缓散在风中。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两人在屋檐顶上一个趔趄。
“爷,她是怎么知道的?这云家小姐,着实诡异的很啊。”
“是啊,诡异的很,有趣的很呐。”姬南琋摸着下巴遥看着那白色身影消失在黑夜拐角处。
“这乾苍,真是热闹。众人怕是都小看这云家女了。”姬南琋敛去了嬉皮笑脸的神情,嘴角邪魅的一勾。
“入赘?不大可能,娶过来?好像很不错。”莫汀再次一个趔趄。
“爷,这话要是被侯爷知道了,估计得打断你的腿!”
“切,你果真无趣。倒不如那两个丫头,一个娇俏,一个卓然。”
“我……”
“走了走了,回家睡觉。我可是很期待的。”
“期待什么?”
“……没什么,你个榆木脑袋。”
清晨,银装素裹。云姕烑和云赪燚一袭白衣,走在送葬队伍的最前方,道路两旁围满了自发素衣果身的民众,随着姐弟二人一步步走着,那时不时传出的抽噎声传达着他们的悲伤。
“云小姐,以后有什么事,尽管说。”
“对,我们都是粗人,有什么事就吱个声,要是有人欺负你们,看我们怎么收拾他!”云姕烑站定,拉过弟弟的手。
“多谢诸位前来送家父家母最后一程,请受小女一拜。”说着盈盈拜倒。
“小姐说的哪里话,不是为了我们云将军又怎会……”
“是这个理!自从云家军来了以后这鹤城就当真是铜墙铁壁,我们是一家人,怎地说两家话!”
看着一张张熟悉又热忱的脸,云姕烑眼眶泛红。
“那诸位,便随我姐弟二人,送他们最后一程吧。”
“阿燚,记得云家军歌么?唱一遍吧,我们,送他们走。”云赪燚狠狠吸了吸鼻子。
“金戈铁马云家将,万里河川挡臂山,家未还,怎归山。
螳臂当车无降将,云家儿郎战沙场,左刀郎,右剑伤。
战未还,魂归乡,未聚千里好儿郎,战至殇。”浩浩荡荡的人群蜿蜒而至,荡气回肠的歌声在山中回荡。
“倒不愧是云家将。没白担了那虚名。”
“我们走。”姬南琋再次看了一眼原处的人群,一挥手,调转马头,疾驰而去。
“葬!”云姕烑站在高处,一挥手,看着棺木缓慢下沉,每一个动作都成慢镜头,从此以后,陪伴着他们的将是这广袤的大地,天空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小姐!”云叔疾步走至她身侧,急切的模样让她有些诧异。
“怎么了?”
“圣旨到。”
“呵,这么急?”云姕烑一愣,说着侧头看了眼迎风招展的云家军旗,然后缓缓笑开,随手整了整自己干净的衣服。
“那便随我,接旨去吧。”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骠骑将军云震天,勇武善战,屡立奇功,然鹤城一战,痛失爱将,朕心甚悲。故晋封一等云亲王,划沪川以南为之封邑,世袭罔替。其女云氏姕烑,天资聪颖,善解人意,感其父之功绩,册封云染郡主,赐鹤城为其封县。然,其子尚幼,国不可无可用之将,故,承令上交虎符金印,感其孝心,特允其所请,待期满,再行回京。小王爷,小郡主,接旨谢恩吧?”
“臣女(臣子)叩谢皇恩,皇上万岁万万岁。”云姕烑牵着云赪燚的手缓缓起身,朝一边的初冬示意了下。
“公公一路辛苦,小小心意不成敬意。”魏公公笑着扫了一眼初冬手上的小盒子,伸手接过掂了掂揣进怀里。
“哪里的话,郡主厚爱,那是奴才的荣幸。彧殿下也很是思念郡主呢。”云姕烑一愣,缓缓笑开。
“如此。倒是承蒙关照了。”
望着远去的仪仗,云姕烑抬头望了望天,她不懂,为何这样的人,这么的急不可待,她的爹娘会一生效忠,她不懂,为何明知结局,她的爹娘还是义无反顾,她甚至不懂,她答应阿爹的话到底对不对,要用一生去信守她的承诺?此刻的她茫然,却仍旧固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