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琴并未察觉詹小山的异样。
“是周仵作的话。他说这个女人是仙人屿的收尸人、家人都死了,可是,他一开始却问我们,这个女人有没有人陪同,而不直接问这个女人为什么衣着齐整。很奇怪,就像是……”素琴说出她的直觉,“他知道有人在照料这个女人,却不想说破这一点、把照料这个女人的事交托给对方。”
詹小山沉默了。
他既庆幸自己没有露了破绽被素琴看出来,也惊讶于素琴的敏锐和细心。
他送黎焜离开仙人屿时,安州军督府的人便登上仙人屿,等到他从三木岛回来,安州军督府的人已经掌控了仙人屿,再加上他最近和安州军督府的盛林风接触过,他才推测是军督府的人在试探他、想利用汤云珠来指认他。
至于县衙里的情形,他几乎一无所知。他是凭他今日的临时起意和他从前在青蛟军效命的经验猜测军督府的人没有事先和县衙的人通气。
当然,货商詹五是不会知道疯女人背后牵涉的复杂内情的。
伶人素琴会知道吗?
沉默过后,詹小山咳嗽一声,回答说:“周仵作这么问或许只是想知道是谁在陪伴、照料她,没有别的意思。”
素琴有些失望,不过没有气馁。
这人一面和军督府的佐事相谈甚欢,一面和慕玉山庄的护卫过从甚密,会是寻常货商吗?
她不信。
“詹五哥和讹人的骗子打过交道,难道没有和官府的人打过交道吗?”
詹小山接了话:“这是何意?”
“我们只是送这个迷路的女人来县衙,和凶案毫无关涉,周仵作却对我们松了口。难不成是因为秦仵作的面子大吗?”素琴循序渐进。
詹小山摇了摇头。
“更有可能,周仵作根本就不相信我们所说的这个女人身边无人陪伴,而是把我们当成了凶案的知情人。”素琴笼统说。
詹小山得承认这种可能,但是:“如果是这样,方才柳大和你的同伴都要走,周仵作为何没有阻拦?”
“周仵作没有阻拦柳大,没有阻拦我的同伴,很可能也不会阻拦我。我猜,他要阻拦的人只有你。他认为和凶案有牵涉的人只有你一个。你或许是照料这个女人的人,或许是杀人疑犯。”素琴终于说完她想说的话。
詹小山愣了一下,随即咧嘴一笑,掩饰他被素琴猜中部分事实后的心虚。
不过,由素琴这番话,他更加确定素琴不是军督府的人,否则,素琴不会说出周仵作言语有异惹他误会、令他由汤云珠联想到军督府,也不会点明他和老梢头之死有关、引起他的警惕。素琴到底是什么来历?
他预想过县衙一行会给他带来嫌疑,却没想到他的第一次辩白不是对着县衙的官差、而是对着一个萍水相逢的女人。
“你似乎总把人往坏处想,一开始对我是这样,现在对周仵作也是这样。”他看着素琴,缓缓说道。
见詹五将话头转向她,素琴知道,她试出点东西了。即便詹五和仙人屿的凶案无关,对方也有其他不可告人的秘密。
“出门在外,把人往坏处想没有坏处。詹五哥自己一开始不也怀疑这个女人想讹人吗?我们都一样,不是吗?”素琴语气真诚。
詹小山心中一动,但为了驳倒对方、开脱自己,仍强人所难:“如果你是我,你会送她来县衙吗?”
素琴已经窥见了詹五话里的锋芒。
她并不回答这个原本就预设了答案的问题。一垂眸,一抬眼,她便有了应对之策。
“你何不问问我现在为什么会在这里?我今天真是出门没看黄历,净碰上这些晦气事。我就不该多管闲事,平白惹一身骚。等会儿见到官差,你最好真的嘴硬到底,别连累了我。”说完,她扭头走开两步,像是划清界限一样,不再多看詹五一眼。
詹小山不慌不忙。
素琴发怒拒不回答,就像他被说中和凶案有牵涉而转换话头一样,是一种变相的回答。
看起来,素琴和他旗鼓相当。
“难道你相信我和凶案无关?你留下来是为了帮我作证?”詹小山奇怪的是,难道他没有多费唇舌就获得了素琴的信任?
“原本是这样,但现在我改主意了。詹五哥这样热心的好人,又是身家清白的货商,行得正,立得端,谁会疑心你做了坏事呢?”素琴背对着詹五,口气带着讽刺,“像我这样没有良心、身份低微的人,就算我说、我看到你和这个女人在街上拉拉扯扯,官差们也是不会相信的。你是这样想的,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