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伯虞此时才相信父亲是真心来看儿子,一时也有些感触,便关切地问道:“父亲最近可是有何烦心事?”
一句话又将何盛田的心思拉回了现实难题面前,他也不遮掩,跟长子简略说了说。
何伯虞略一思考,沉声道:“商贾逐利,他们之间并非固若金汤。近些年世家大族和平民商贾之间的矛盾越来越激化,父亲不如想办法从他们内部突破,先争取平民乡绅,然后借力打力,等节度使的认命下来,基本也会差不多了。”
何盛田道:“我不是没想过,可是就目前来看,他们抱成一团,外人很难插手。尤其是林家,竟然窝藏崔府余孽,公然与我作对。”
何伯虞眼观鼻道:“父亲此言差矣。若说余孽,儿子与您的孙儿也与崔府关系匪浅,岂非也是余孽?崔沣不过一介女流,能翻出什么花来?这些商人贼精,现在都是抱着胳膊看新节度使能出什么价码,您真以为他们都是崔义文的死忠?愈在林家这个时候,您拉拢之意愈要精准。”
何盛田觉得豁然开朗,与崔沣比起来,确实大业更重要。
何伯虞又道:“不再一叶障目,最快的成为自己人的办法,想必您也是知道的。”
何盛田一怔,眼前又闪过十盏肉嘟嘟的小脸,说道:“你几个庶弟你看谁合适接亲?”
何伯虞淡淡道:“父亲,惊蛰之前,别说庶弟,就是族亲中哪个堂弟,林家任是再富庶,也是攀不上咱们家的。但现在非常时期,恐怕庶弟是分量不够的。”
何盛田眉头皱起,片刻后,心一横:“仲麟年纪大了,做事还是毛毛躁躁,确实也该寻一门亲了。”
何伯虞善解人意道:“父亲对二弟一向寄予厚望,如果心里舍不得,倒也不一定非是二弟。再者,母亲那里怕是也过不了关的。”
何盛田急道:“有什么话直接说,哪里学的毛病。”
何伯虞拱手道:“前日我偶然得见林家外孙裴珲,一表人才,看似还通灵些道术,七妹马上及笄,应是良配。”
何盛田闻言眼睛一亮:“吾儿可是说到点子上了。为父倒是把这一茬给忘了,裴珲虽是林家外孙,到底是裴节帅之子,这门亲若是成了……”
何盛田心下大喜,恨不得立刻迎裴珲入门,正色中难掩兴奋地说:“你也不要老在家里闷着了,过几日就去衙里帮帮我吧,你和仲麟一文一武,我何家兴盛有望了!”
何盛田不是没提过这话,之前何伯虞都是一口回绝,这次他却没有拒绝。
看着远去的父亲,何伯虞眼中泛起一道精光,嘴角露出一抹嘲讽地笑。须臾,又恢复了面无表情,转身去了十盏的房间。
不知道是不是一出生就没了母亲的缘故,十盏肉眼可见地消瘦,整天都是半昏迷状态,偶尔清醒,也是声嘶力竭地啼哭。请了几个大夫来,也看不出所以然。
离开十盏,他推开了自己卧室的门,内室正中正放着一个棺木,里面躺着的正是梳妆后的崔胧,这棺木通身透明,崔胧躺在里面,仿佛只是睡熟了。
虽已过了三日,但何伯虞还是无法忘记将崔胧尸身抱在怀中的感觉,仿佛胳膊有了记忆。
他与崔胧青梅竹马,在一干幽州城公子哥中胜出,成功赢得美人归,没想到不过短短两载,这种幸福就碎成石头砸过的一江月流。
再过几日她就要下葬,连这样的静静看着她的时刻也成奢望。
忽然,他眼神一狠,唤来贴身小厮,沉声吩咐道:“告诉那人,今夜子时,请他来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