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声望去,只见一位身穿登山运动套装的年轻男子吊儿郎当地斜靠着方桌,坐得歪歪扭扭,一条长腿快伸到隔壁椅子上了。
他面色黝黑五官立体精致,眼睛乌黑深邃,身材精壮结实,浑身充满了力量感。模样倒是长得标致,只是脸上表情实在太不正经了,一副玩世不恭放荡不羁的样子。
看着他摇头晃脑毫不在意的样子,何灵忽然有点想揍人。
大家开始相互嘀咕起来。
英姐“咦”了一声,拉了一下洪哥,“洪哥,这小伙子什么时候来的?我怎么不知道?”
洪哥也一脸茫然,“我也没见过啊。”
再看看大家的表情,都没见过这位男子。
吊儿郎当的男子满不在乎地等着大家低声交流,伸出左手支着左腮,不紧不慢地说,“我都说了我来得早,你们肯定没见过我了。如果按先来后到论资排辈的话,你们都得叫我一声前辈呢。”
洪哥”哼”了一声。
男子歇了一会儿,换了一条长腿伸出去,又换了右手支起右腮,慢条斯理地说,“这有什么不服气的啊,这地方本来也不是按年龄大小来排序的。你们这都互相问了半天了,也没问出什么来。刚好我有空,给你们好好介绍下。
要说这地方是神仙建的,估计也不假,毕竟这里的一切已经超越了我们的认知。只是,到目前为止,没有听说任何人见到神仙。”
“我们之所以都来到这里,是因为我们全都灵魂出窍了,失了我们的肉身,但是我们又没有死。按照现代医学的说法呢,我们都是脑死亡或者叫植物人。没有人知道脑死亡或者植物人为什么没有意识,或者仅余丝毫意识,那他的意识或者灵魂去了哪里。”
病号服的小雅听到这里,微微点一点头。
“以前我也是唯物主义无神论者啊,谁要跟我说,人的肉体和灵魂合二为一是一个完整的人,但其实灵肉是可以分离的,而且分离以后,灵魂要去往另一个地方,我肯定是呲之以鼻的。但是我自己就来到这么一个奇怪的地方,做着看起来不切实际的努力,可能有很多东西是科学无法解释的吧。”
男子东一句西一句闲闲地瞎扯着,洪哥有点着急了,“小伙子,你先说说这里到底怎么回事啊?”
男子甩一甩头,伸手插进头发扒拉了一下,自我感觉良好,“这里就是灵肉分离后灵魂的暂时停留处,我觉得可以叫灵魂驿站。”
大家异口同声:“灵魂驿站?“
“那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啊?”
我们要在这里待多久啊?”
“怎么才能离开这里啊?”
男子等大家七嘴八舌问了一圈,安静下来后,接着说,“灵魂驿站呢,是我归纳的。但是我们的灵魂确实停留在这里了,我们又没有死,那我们的灵魂和肉体必定是要再次合二为一的,所以这里只能是暂时停留处了。迟早,我们一定会离开这里的,只是离开这里的方式会有所不同。”
洪哥很着急,“怎么才能离开这里,回到我们的肉身里?”
男子终于坐直了身体,左右歪头做颈部运动,“通常植物人能够清醒过来,医学上叫恢复意识,其实是魂魄暂时离开身体后,通过医学手段、病人的潜在意志、家人的情感唤醒等方式,让魂魄重新回到身体中。但是,这部分人,是极其罕见的幸运儿。通常这部分幸运儿,是不会到这个灵魂暂时停留处的,即使到了这里,也很快就离开了。从医学上来说,植物人的唤醒期其实极为短暂。”
“所以大家可以看看到这里的灵魂,如果他很快出现又很快消失,很有可能他就是那万中无一的幸运儿。”
“不过,另一部分很快出现又很快消失的灵魂,很有可能是因为肉体已经死亡。肉体死亡的原因,对我们来说,是个残忍的现实,家人放弃治疗。”
大家垂下头思索。
说到这里,又看看大家,“有的时候,放弃治疗未必是不爱,只是现实很无奈,生活还是要继续。植物人的治疗费用其实并不低,尤其是高质量的治疗。遥遥无期的未来和看不到希望的持续投入,这是非常考验一个家庭的经济实力的,没有医生可以保证我们一定能苏醒,能够回到身体里。”
众人眼神黯淡下来。
“不过,有的家人放弃,未必是从经济的角度考虑,也许是因为他们不愿意看到自己的亲人活得这么没有尊严、没有质量。坚持治疗是惯性思维,是我们的家人舍不得放手让我们离开而放手,未必不是一种保持最后尊严的爱。
当然,这些是从医学或者社会的角度来解释,我们只能被动接受。”
“我们都到了这个灵魂暂时停留处,那就从主动的角度解释一下我们能够做什么。我们在这里无外乎几种选择:一,等待。等待医生治疗、亲人的唤醒。这是最轻松也最认命的一种选择。这种选择,是赌自己的运气,赌现代医学能否快速地将自己唤醒,赌自己的家人是否能够不离不弃坚持到底。
当然,最终的结果,也许是皆大欢喜得偿所愿。”
停了一下,指了指一直趴着的一个背影,“也许,会成为另一个孙老头。”
大家随着男子的手指看向那个趴着的背影。
病号服小雅和洪哥急急忙忙异口同声:“孙老头怎么了?”
男子看了看小雅,“我来到灵魂驿站已经很长时间了,孙老头的事,是每一个到灵魂驿站的灵魂都要相互告知的。孙老头应该也算灵魂驿站里停留时间较长的灵魂之一了。他一直等待着医生和他的亲人唤醒他,一直等,一直等。其实,从乐观的角度来看,他的亲人从来就没有放弃过他,还在等待着他苏醒康复的一天,即使不知道这一天什么时候到来。有这样的至亲,孙老头何其幸运。”
语气中带着些疲惫的羡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