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坠入了梦境。
一开始,麦禾没有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她走在老旧的街上,以为自己是个游客,直到道路指示牌上出现【盘垣路】三个字。她觉得这路名很熟悉,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是从哪里听过它。
在泛灵论当中,梦被称为“没有时间的时间”,是通往潜意识的秘径,是内心欲望的表露、是灵魂逃离身体接受神的指引,麦禾朝路牌指引的方向疯狂奔跑,表情虔诚。
她认为自己游走在迷路的记忆中,就要去与那个让她牵肠挂肚的场景相逢。她越跑越快,梦的编织跟不上她奔跑的速度,街景变得越来越缥缈虚无,路标指引她一会左拐,一会右拐,哪怕是在梦里,麦禾也跑不动了,她停下,觉得心脏快要爆炸。
盘垣路到底在哪里?还要跑多久?这是个梦啊,她随时会醒来。
或许是因为想到了“醒”,梦里的街道碎成了马赛克,她惶惑地朝前伸出手,想要阻止梦的崩塌,一阵风卷起灰砂漫天,迷得她睁不开眼,就在这时,她听到少女惊慌、惨烈的嘶喊。
是谁在叫?她努力睁开眼皮,一个人形火球人朝她扑来,她心悸,痛得难忍,倏地醒了。
麦禾以为自己会在卫生间的地上苏醒,运气好的话倒向左侧,不至于撞到浴缸受伤,但没想到,她正躺在女儿房间柔软的床上。
梦里扑来的人形火球,是谁?她是怎么爬到床上来的?
地上一片凌乱,毛绒玩偶从玩具箱里蹦出来,踢得到处都是。
怎么会这样?
女儿的房间像经历了一场猫狗大战,乱七八糟。可偏偏她家是不养毛孩子的,而且,因为心里有事,今晚在讲睡前故事时,她拒绝了女儿拿玩偶做角色扮演的要求,独自念经一样读完了整本绘本,玩具箱怎么会被打开并且弄成这样?
她回身看向女儿。
甜歌趴卧在床上,没有盖被子,她的脸冲着墙,只给麦禾留下一头乌黑蓬松的头发。
麦禾皱起眉头,她从来没有见过女儿睡成这样,被子全部被压在身下,这不是打被子,而是根本没盖被子,可是,被子明明是她为女儿掖过的,掖得整整齐齐。
她朝女儿伸出手,慢慢把女儿抱起来,拢在怀里轻巧地一翻,可这一翻差点吓掉麦禾半条命——女儿的脸上竟有两个血手印!
“甜歌,甜歌!”
麦禾捧着女儿的脸凝视,血手印不大,小小的,是孩子的手印,她翻开女儿的手,看到女儿的手心红彤彤一片,但没有伤口,感觉到手指下女儿的皮肤温热柔软,她扑腾乱跳的心稍稍慢下来。
甜歌迷迷糊糊地醒了,她看一眼妈妈,眼睛眨巴眨巴,翻个身又继续睡了。
见女儿没事,麦禾松了口气,等情绪镇定下来,她给女儿盖好被子,蹑手蹑脚下了床。
她跨过地上的玩具,走到窗前,轻轻把窗帘拉开一道缝。
黑天,对面的楼宇还有不少点着灯,似乎夜并不深。
她弯腰捡拾地上散乱的玩具,把它们放回玩具箱,一只小白兔脏了,肚子上也有个红手掌印,她用手拍打,沾了脏污的短毛处像结痂一样硬得戳人,她指头一捻,搓了些干干的粉状的东西下来,是颜料啊,女儿身上的,玩偶身上的都是颜料。
墙上的驯鹿时钟,时针指向数字10,分针指向数字2,秒针还在走。
麦禾的眉头皱得很深,是钟慢了吗?为什么时间好像停滞了一样?
客厅的灯是开着的,照亮满地狼藉,地上散落的除了布满涂鸦的画纸,还有许多零食包装袋和酸奶瓶子。
“仇然?”
麦禾轻声呼唤,声音微微发抖。
这个时候,只有仇然的回应才能让一切得到合理的解答,但麦禾的提问像打了个水漂,没人回应,她的心咚咚咚快跳了三下。但是,她的画不见了。客厅的地板上空空的,岑溪带来的那四幅八破画本该铺在那里。
麦禾笃定是仇然在搞鬼,那个财迷,看到画就鬼迷心窍,说不定卷了她的画跑掉了。
手机在电视柜上充电,她走过去,拽了充电线,气鼓鼓地拨号码准备质问仇然,起先几个数字她摁得很快,但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猛眨了几下眼睛,手指头跟着慢下来。
刚刚解锁屏幕时,麦禾看到了锁屏日历,{2021年12月6日星期一晚10:17},怎么会是星期一呢?应该是星期日呀。
她怕是眼花,退出去又看了一眼,确实是星期一。
手机里塞入了QQ提醒,甜歌的班主任发来消息,询问甜歌为什么没来上学?是不是又不舒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