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童的精神世界很复杂,也很有趣,每个孩子都有自己的假想玩伴,只不过,有的陪伴他们长一点,有的短一点,有的真实一点,有的虚幻一点。”
“你是说苗苗是我的假想?”麦禾确认道。
“是的,”麦言秋说得斩钉截铁,她说,“我早就这样说过了。”
“那你为什么不早说?”
“我害怕你背上心理负担。你能答应妈妈不胡思乱想吗?不要给自己心理暗示,不,不要给自己负面的心理暗示,记住,你始终都是好的,是最好的。你现在跟着我一起说,说你没病,你很健康,你是最好的。”
“我……”麦禾觉得肩膀被母亲捏得生疼,她鬼使神差地服从了,说,“我没病,我很健康,我是最好的。”
之后,母亲放开她,端着玻璃杯,去阳台抽烟,麦禾杵在原地,一动不动,觉得自己像被下了咒一样,这一幕好熟悉,仿佛体验过,她醒过神来,愈发不安,跟去阳台,继续追问。
“撞我的司机叫什么?他把我撞成那样,怎么判的?”
“唐虎,蹲了两年,但没钱赔。”
“他在哪条路上撞的我?”
“临海路。”
临海路——蔚蓝海岸小区外最近的一条主路也叫临海路,麦禾相信全国有不止一万八千条临海路,但她不相信车祸也发生在临海路。
“不,是盘垣路,”麦言秋注意到麦禾的眼神,迅速改口,说,“我是记岔了。”
母亲在撒谎,她是个惯会说谎的高手,可是言多必失,她总会说出漏洞,麦禾很失望,她没有力气再和母亲斗法。
麦言秋只在海市待了一晚,那夜交谈后,她想留下来,但麦禾把她赶走了。她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说:“你留下来干吗?留下来,看住我这个精神病人?”
所以,第二天一早,麦禾从儿童房出来,看到餐桌上留了张便条,便条上放了一张卡,母亲给她留言,说:
【麦禾,离婚后带上甜歌跟我走吧,现在,我可以给你们提供很好的生活,卡里有二十万,密码是你生日,你先用着,有任何地方需要我帮助,随时联络,妈妈的手机24小时开机。】
她把那张纸揪成一团扔了,卡放进卡包收了起来。
她想了一夜,不相信苗苗是自己的假想玩伴,她的感觉不一样,那应该是她曾经亲密的伙伴,是个活生生的人。
她不知道该怎么撬开母亲的嘴,听她说实话,直到和仇然见面,她才发现或许那幅画是机会,为此,她祈祷母亲的弱点是贪婪。
胡娇打电话来问她何时来办离职手续,麦禾把确定要离婚的事告诉她,说,终于还是弄“假”成“真”,胡娇惊呼,然后苦口婆心地说:“那你更要工作了,离职证明总要开的,跟领导好好说说,将来做背调的时候也不用提心吊胆,是不是?”
她感激了胡娇的好意提醒,请胡娇转告HR,她明天一早去公司办离职手续。
第二天,麦禾很早到公司,她特意早到,是为了好好收拾工位上的私人物品,但她的工位已经被清理一空,于是,她只能傻傻地坐着,等到HR专员到了后一问,才知道她的东西被打包封箱了,她打开箱子检查了下,女儿的相片、刚刚拆封的护手霜、加热杯垫……都在里面。
“真没想到,”胡娇说,“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给你出了馊主意。”
“哪有,跟你没关系,其实这一年的生活跟离了也没区别,想明白了,也没什么。”
“嗯,就是可怜了小孩。”
这话正戳在麦禾的痛处,她很难再笑出来,胡娇知道自己说错话,忙往回找补,又说:“孩子适应能力比大人强,我们当妈的总是瞎操心。”
“领导呢?出差去了?怎么不在?”麦禾问。
“昨天被拉着去参加销售那边的庆功会,喝多了,一会肯定来的。”
胡娇陪同麦禾一起去办理离职手续,有胡娇做缓冲,同事们对麦禾恢复了往日的热络,她离婚的消息已不胫而走,个性奔放的同事摆弄她特意背出来的名牌包包说漏嘴,表示羡慕她有颜有钱有自由,麦禾看了眼胡娇,胡娇避开视线,随手抓起文件盒里的一件东西,说了句,呦,你都用上了?
麦禾本来就没指望胡娇会帮她保守秘密,她的目光从胡娇因遮掩而略微尴尬的脸上下移,看到她拿在手中的文件袋。
牛皮纸袋上印刷了一个由许多书简、碑拓残片拼接成的玉如意。
又是八破画!麦禾已经快要把八破画忘掉了,它竟又一次强势出现在她的生活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