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花当日便被左右护持拘禁于落日崖无辜顶之上。无忘整日愁云惨淡,又不敢在母亲面前为无花妹妹求情,空在无忘苑独自抹泪。无欢因为折了黄山,也似断了魂一般,茶饭不思,终日啼哭不止,甚至迁怒与无花妹妹,无忘劝解也不见听。
不料绝壁岭上丑面所言被与黄柏素有嫌隙者禀给灵王,灵王因知之者众,不得不指示无隐殿封锁黄山府。无隐殿殿主赤玄不敢怠慢,引兵搜出十数孤芳弱柳,查出“黄山暗养采花盗木之徒,拐买拘禁外族女子,更有被害者被埋于府内后花园,一时不知其数”等事。彩玉也在无欢面前出告黄山劣迹,细说来龙去脉之后,不由无欢不信。由恨转恨反消恨,无欢遂断了对黄山的念想,转而心怜起其妹无花的处境,一面做些无花最爱吃的饭食去无辜顶探视,一面恳请母亲饶恕无花年少无知,灵王只是不许。
灵王红卿嫣震怒于黄山所作所为,惊的无归岭岭主黄柏带着黄溪跪到灵王宫外反复请罪。因无隐殿查证黄山所犯之过皆背其父兄所为,灵王便念黄柏乃落日崖元老,在一众臣辅求情下,罚了个戴罪立功,令黄柏、黄溪统无归岭所辖之兵往追阳光部落,以为右兵卫使大翅天报仇,雪前日兵败之耻。
丑面得到阿雅公主和蒙舍等部落首领的支持,成了阳光部落可汗,汇合叶不宁后,众人商定丑面正式更名定号为成天可汗,意为“人事若成,功可造天”之意。成天尊阿雅为“天美公主”,共主部落事。宁平图海四人及吴鼐、佑擎皆封首领。原一众部落人等皆按旧制。
整个部落热闹的继位大典刚结束,就有探报落日崖发兵来打阳光部落。成天集合部落人众检视,无一家完整,老幼皆带伤,兵无斗志,将有难色。小蝶建言:“何不留下一路人马断后,其余全部向坎水城撤退,坎水城城高沟深,足以抵挡。且佑擎早已去通消息,想郡主在城中,定然放部落入城。”正说间,报说佑擎从坎水城返回,已到大营辕门,吴鼐连忙出去迎入。佑擎面色难看,汗淋额头,支吾请罪道:“此行有辱使命!坎水城上下都认为阳光部落久为外族役使,其心难测,恐为有诈……故放言说:坎水城乃风雨欲来之地,有患难之虞,无荫庇之力,诚请阳光部落另寻逃生大计,如若不听良言,擅来犯边,必大兵击之……”叶不宁大叫道:“够了,分明是落井下石,岂有此理!那城主也是这么说的吗?水澈郡主呢?”佑擎道:“水岸城主确是一般主意无二,水澈郡主不在城中,听说水岸城主为保坎水城,将水澈郡主许嫁给了北灵国有名的纨绔王子土丹,以换取中土城对坎水城兵粮的支援。郡主现被管禁在震木城中,由震木城主作保,兵粮一到坎水城,便送郡主往北灵国都中土城,坎水城守住城池打退外敌之日,既是水澈郡主与土丹成婚之时”。小蝶慌道:“水澈郡主最厌土丹王子这种人物,怎会变成这样!”吴鼐道:“不外乎情非得已,身不由己!”成天不语。
“当今北上不能拒追兵,南下不能进坎水,如之奈何?”武玉海焦急的问道。小蝶问阿雅道:“请问天美公主,此地可有荫蔽族人据险以守之地?”阿雅想了想,慢慢地摇了摇头。众首领中站出一人道:“既不能北,又不可南,不如向西。此地向西有一肥美之地,沃野百里,山高林阔,水草丰润,中有一进可攻退可守之地,名唤万泽山,此山高耸入云,周围沼泽遍布,乃蛮荒之地,故人灵不侵、精灵不涉。只是一点,山中盘踞众多野蛮部落,嗜血好杀。高山密林之中,毒瘴雾气常年笼罩;水草丰润之地,沼泽陷阱周时变化。几百年来未有能入山一窥其境而还者。如若得进,足可育养数万之众。”众人一看,乃是一腰背三尖叉,赤膊铜肤大汉,不是别人,正是部落中有名的勇士蒙舍首领。武玉海问道:“蒙舍,人即不能进,汝如何得知?”蒙舍道:“祖父、父亲俱曾奉故可汗命去探进万泽山之路,只是凶险异常,无功而返,故而得知其略要”。邹世平问道:“如你般说,万泽山甚是凶险,如何去得?若去,岂不如同驱部落之众赴死一般?”蒙舍道:“不犯险地,等同坐以待毙。不去死路,焉有生机?”成天道:“精灵族势必南下,而若南下,必除我等以去阻碍。再者,我们杀了他们右兵卫大翅天,恐他们不肯善罢甘休。以我之意,兵分两路,一路先行去万泽山探得生路所在,一路断后力挫来兵先锐,迫其回撤,然后赶在炜煌灵王亲驱精灵族大军来攻之前,全部退入万泽山。”众人纷纷称是。
成天继续道:“邹世平与我引兵两千共退来兵,叶不宁率其他人等护送天美公主退入万泽山。”这时,小蝶站出来请求道:“成天可汗,我要留下来一起退敌!”金翅、吸音二王站出来说道:“可汗新登尊位,不便引兵抗敌,金翅、吸音自不量力,敢请与小蝶姑娘一起建此大功,请可汗恩准!”成天问道:“哨马早报:从旗号看,此次来兵由落日崖五大岭主之一无归岭黄柏统兵,非同小可,金翅大王欲如何退敌?”金翅答道:“我欲密召飞蝗大军前来,小蝶诱敌急进,飞蝗大军埋伏两侧,待我用金翅死亡之音杀其先锋,吸音用万籁俱寂之法掩护飞蝗大军掩袭,如此这般,必获全胜!”众人都称大妙之计。成天点头赞同。于是,小蝶、金翅、吸音领兵北上拒敌,择险布阵,成天派吴鼐随身保护小蝶安危,其余人马部众均由蒙舍带路,随成天可汗西进万泽山。
金翅吸音刚刚布阵完毕,远处尘烟滚滚而起,地平线上奔来万千精灵兵众,为首一将乃黄溪也。黄溪手持紫金镗地刀,束甲披袍,威风凛凛,骑黑毛大蹄兽,急急而来。小蝶骑马立在狭隘前面,手拿双弩,身后只几个兵将,瞩目以待。黄溪大军尚有一箭之地,扎住阵脚。黄溪厉声问曰,“区区女将,也来挡路,是来送死,还是丑面怯懦、部落无人?”小蝶有些胆颤,却强作镇定地答道:“我虽女流,杀汝足矣!”
“我乃落日崖无归岭黄溪,女将报上名来!”
小蝶不懂战场路数,只按计划行事,遂不答话,抬起左弩,对着黄溪就是一箭。然后调转马头转身就走。黄溪拨落来箭,大怒道:“安敢无礼!”提刀引兵来追。
黄溪大蹄兽脚快,紧追不舍。眼见黄溪逼近,小蝶与随身兵将连忙吹起口哨,两边高处闻声放下滚石来。小蝶转到山坡之后持弩立住,趁黄溪分心躲避滚石之际,对着黄溪面门双弩齐射。黄溪猝然躲闪,遮拦不住,自己闪下坐骑来。后面精灵兵将俱到,被黄溪止住。
小蝶跳下马,向黄溪走来,用弓弩不断射击黄溪,均被黄溪用刀拨开。黄溪被激怒,拖刀来砍小蝶,小蝶转身就跑。黄溪大步赶上小蝶,从后面一刀批下,毫不留情。眼看小碟就要丧命,就听铛的一声,一把短刀横空隔住黄溪劈下来的大刀。原来是隐在小蝶发髻里的金翅大王现身出刀挡住了黄溪的劈砍。黄溪愤恨,使出本事,打的金翅大王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小蝶在后面看见,连忙放箭射击黄溪。
金翅大王乘机幻成金翅飞蝗,趴在大石之上,放出了金翅死亡之音。黄溪大叫一声扑倒地上,浑身如万虫叮咬一般,钻心的奇痒让他遍地打滚,哀嚎不止,不一时,黄溪便口吐白沫,爬着去找自己脱落的刀,想要自行了断。这时,无归岭主黄柏骑黄眼插翅虎赶到,左手倒握飞天铲,右手一指,口念碣石定语,将金翅大王定在石头之上,死亡之音立停。黄柏举铲纵虎来拍金翅大王。小蝶正在惊叹金翅大王本事,忽见对面精灵兵马阵中冲出一将,死亡之音立马停止,心道:“坏了!”一看金翅大王僵死在石头上,一动不动。小蝶连忙抓起金翅大王,往后就跑,远处山坡上伏着的一千阳光部落兵将,立即发弓射箭,阻挡黄柏追击。
黄柏一声令下,无归岭穿甲持刃的地兽大军咆哮着冲杀过来,阳光部落人马溃逃。这时,吸音大王发动吸音之功,黄柏大军冲杀中忽然失聪,两人贴耳大喊犹不知所云。因这突然的情况,黄柏大军骇然放慢了冲杀的脚步,彰徨不定。埋伏在战场两侧丛木之中的飞蝗大军席地而起,铺天盖地般从无归岭大军两边侧翼冲杀过来。无数蝗灵在空中变成半人大的兵士纷纷滚落着地,各执兵器,与无归岭精灵兵杀到一处。更有无数飞蝗扑到地兽身上密密一层啃食。无归岭军失去听力,命令不得传示,阵型无法重整,前面吴鼐接住小蝶又引千人冲杀过来,双方混战半日,俱各损伤惨重,黄柏见不能取胜,只得带着黄溪和余部撤退,败回落日崖。
被定住的金翅大王渐渐缓了过来,看着围在他身边的吸音、小蝶和吴鼐等人,扇扇翅膀现出人形,拍着额头道:“轻敌、轻敌,要不是小蝶姑娘搭救及时,就被黄柏老儿拍成肉饼了!”众人看他恢复过来,都松了一口气,本来紧张的大家,一听他言语都哈哈大笑起来。小蝶道:“此战第一功当属金翅你啊,无归岭之兵已退,我们该动身去追可汗了!”说完,小蝶、吴鼐上马引着千余得胜人马,金翅吸音引着激战后残存的飞蝗大军,立刻启程向西追成天可汗。这正是:飒飒女柔战未经,谁信胭粉屈甲兵?纤弓细弩拦虎豹,蛾眉谱上写功名。
成天一行数万人浩浩荡荡向西行月余,进入万泽山地界。众人四下一看,果是沼泽遍布四野、瘴气弥天不散、毒虫猛隼咸集之地。部落扎下营帐,进行修整。
连续三日,部落派人多路绕山探路,至第四日,成天才聚集部众商议进山之法。蒙舍进言曰:“为今之计,舍愿带十名勇士,进山探路,十日为期,如若不出,则为死路,可汗另寻生路即可!”众人深感蒙舍之勇,多有请随蒙舍一起进山探路者。成天对大家说道:“万泽山,未知之险境也!数万部众集聚于此,后无退路,前有险阻,此千钧一发之际,九死一生之地,蒙舍虽肯舍命,我不能让其独往!”大家一听,顿时紧张起来,均道:“可汗今统数万之众,身系部落安危,不可轻身冒险啊。”成天一摆手,说道:“我有宝剑在手,剑蟒防身,血龙保护,何惧之有?生路在天,死路在地,开天辟地,抉择由我!”众人由是叹服成天心力之强,深感其可汗之威光已经由心内渐发。成天继续道:“我不在,部落事宜全部由天美公主定夺,覃沁陪着天美公主,各首领负责安守部落大营,蒙舍、佑擎随我进山探路。”众人诺。
第二天,蒙舍、佑擎各带部下十人,随着成天进山。成天早上走,小蝶和金翅吸音大王引着得胜人马和飞蝗大军在傍晚时分就赶过来和部落汇合了。部众遂在万泽山地界外,分成两座大营驻扎。
这成天一行二十三人,骑高马、踏危地,个个如履薄冰。张眼望,侧耳听,人人紧绷神经。旱地芦苇漫天际,湿沼淤泥没马蹄。一边披荆斩棘,一边躲避杀气。看着脚下是平地,走起路来有高低,这情形,都道赶路莫太急!成天在中,佑擎居后,蒙舍带两人走在最前面探路。日近中午,行不及三歇之地。头顶阳光渐烈,地面升腾起一层白气,微风吹过芦苇荡,飞尘乱入人眼。一阵暗香袭来,人们渐渐有精神恍惚之感、眼神迷离之态。
蒙舍踉跄回身,冲大家摆摆手,示意停下来。蒙舍摇摇晃晃地走了两步,没精打采地说道:“可汗,暂且歇息片刻,人困马乏,吃饱饭食再走不迟!”成天亦乏身无力,滑下马来,被身边人艰难扶住。成天以手扶马背勉强站住,说道:“既然如此,大家歇息吧!”众人闻言皆应声而倒,或席地而坐,或卧地不起。佑擎还没走到成天跟前,也被脚下兵卫一绊跌倒躺地。
这时,四面芦苇之中飘出无数白衣幽灵,乌发轻纱,或男或女、或哭或笑、或打或闹、或追或跑、往来穿梭、虚无缥缈。再看身边兵士,或随着笑的笑,或随着哭的哭,或与撕闹,或与搂抱……
蒙舍骇然道:“不可……不要……”身后一双手软软地搭在了蒙舍肩头,笑语盈盈地问道:“怎么不可,怎么不要啊?呵呵……”蒙舍闻到身后之人散发的香气,心头掠过一丝蠢动,忙低头闭眼,窒息吐气,强打精神道:“走开!你们非我族类,出没于荒草野水之间,非妖即邪,欲来害人否?”身后女子趴在蒙舍后背上嗔怪道:“哎呦,君郎怎么这般说话,让奴家好不寒心……奴家美意亲近,怎么就不合君郎意呢……君郎回眼看看奴家,求可怜见些……”蒙舍闭眼摇头,欲要抬手推开女子,却是手虚臂软,只得怒道:“走开,我不看……”身后女子撒娇道:“君郎,你看看嘛……”一边说一边探双手捂着蒙舍的脸庞,冲蒙舍吹了一口气。蒙舍顿感筋酥骨舒,不觉睁开了眼,但见眼前人是面娇骨媚,不觉有些痴呆。女子正得意,不料蒙舍猛地咬破舌血,恢复半分神志,拔出三尖叉刺向女子,谁知女子是虚影,三尖叉穿身而过,扎到地面之上,未伤女子分毫。女子见状,马上撕掉微笑的面皮露出峥嵘的嘴脸,张着血盆大口扑向蒙舍。蒙舍发声喊,往回翻滚,躲过女子的扑咬,退到成天脚下。成天闻声而惊,推开左右女子,拼力拔出木剑,剑光忽闪,吓退一众幽灵,纷纷遁走。
成天木剑出鞘,本已渐迷的头脑清醒过来。成天把眼来看众人,除了蒙舍还算清醒,其余尽皆半傻半迷,倒了一地。蒙舍拉着成天的衣角道:“可汗快走,众人皆中毒矣!”成天扶住蒙舍,问道:“蒙舍,你怎么样?”蒙舍道:“蒙舍身无余力,头脑昏沉,毒已入体,不得救了,可汗不用管我们,当作速离开!”成天心沉如石,皱眉道:“没想到此地如此险恶,你们在此等候,待我往前寻到她们巢穴,探个结果来!”蒙舍气息不济地劝道:“可汗何……不返回?岂能……只身——犯险?……”成天道:“有宝剑助我,气力已复,量她们……”成天话还没说完,便停了下来,因为蒙舍已经昏迷过去。
成天放下众人,以剑劈芦苇,只身顺白衣幽灵逃走的方向赶去。正行时,前面路边歪着一块大石,石上四个大字:幽境一隅。旁边还有两行小字书:未闻繁华长眷世,只见寂寥落清幽。
成天继续走,直到走出芦苇地,忽见前面四处繁花,层山掩泉,遥见更远处立起好多流光溢彩的宅子。成天心道:“此处竟有这么一处好所在,岂不蹊跷?”成天带着疑虑前行,绕过两个矮丘,看到前面有许多红男绿女在笑闹中赶路。成天欲要上前问路,又看到这些人行止怪异,言语含糊不清,便犹豫起来。这时,两个男女扶着一位华发老太拄杖走来,成天看这位老太面善,便让过其他人,来拦老太,上前施礼道:“婆婆且慢!”
老太含笑看着成天道:“年轻人,有事吗?”成天快速打量过几人,藏下心中警惕,做出表面无意状,拱手问道:“在下迷路,请问婆婆,这是哪里?”老太笑道:“何必明知故问,想你来的路上应见‘幽境一隅’字碑,此地正是幽境。”成天纳罕道:“何为幽境也?”老太道:“似无还有之地,似有还无之所,无从寻觅,欲撇还来,其中最大的好处便是:幽境一院府,人间画万幅。尘世不意事,此处未便无。”成天摇头道:“没听说万泽山下有此处,敢问这里许多人等,都是欲往何处?”
“近来乾坤不稳,欲起震荡之灾,扰了幽境清平,众府君聚而议事,争议那未卜将来之事,这才散了,都是各归府邸!”
“敢问您是……”
“老身乃是幽境之情憾府君,你我能够相见,必主你有些许前情后憾之事需做穿续了结!这正是:迎头撞来莫知客,终是情劫躲不过。既有此等缘分,请你随老身进府一叙,让老身略做领引吧。”成天辞谢道:“多谢府君美意,只是在下有要事在身,无暇进府。在下随行同伴在这附近遇险,尽皆中毒,事有蹊跷,府君可知?”情憾府君点头笑道:“少年人,他们多是中了慢侵香,此香卸人气力,迷人心窍。心力浅者,惑而失态;心力深者,也熬不过三天。若不饮那玉珠泉水,必然都要毒侵五脏,落下癫痫假死之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