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二章 草芥(1 / 2)昭明1645首页

李昭凤昏昏沉沉,只在朦胧间似乎听到两个人的对话。

“大人,这人还有脉搏,应当只是昏过去了。”

“那又能活多久?放着也是遭罪,给他推下去,也算做了善事了。”

“这人应该只是风寒加上饿的,喂口粮食应该能活。”

“你给他粮啊?”

“大人,这……小的已经仨月没领着饷了,哪有粮给他。”

“张口闭口就是要饷,行了行了,那就别管他了,是生是死看他自己造化。”

………

饿,饿,饿!

肠如刀绞般的疼痛,李昭凤终于恢复清明,艰难的坐起身来。

此刻日头西沉,灼热不减的阳光,将大地染成一片暗黄色。

抬眼,荒无人烟、疮痍满目,自己身上穿着破洞的葛麻单衣,满是尘土,还打着几块补丁,倒很符合印象中“小叫花子”的形象。

崇祯十七年?清军入关?这不是明末吗?

李昭凤心情有些复杂,倍感荒谬,脑袋疼的厉害,想撑起身子,却实在使不出什么力气,废了好大劲才直起双腿。

他本是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的普通少年,自小学习到还刻苦,考入了警察学院,学习四年,好不容易参加完公安联考,还没等到出成绩,怎么转眼就到明朝来了?

而且还是清军入关的同一年,似乎自己印象里,南明好像也没撑二十年就亡国了吧?

他对明朝历史的了解仅限于历史课本上的那三言两句,和短视频平台上的营销号科普,具体了解的倒是不多。

将脑海中记忆梳理个大概。

他回首看去,对岸的残肢断臂,还有几颗落地的头颅死不瞑目,张口无神盯向自己,只让人觉得干呕,也分不清哪个是自己父亲的遗体了。

李昭凤忍住反胃,双膝下跪,冲着北岸庄重的叩了一个头。

既然占据了你儿子的身体,那我就一定会好好活下去的,这一头,也算是替你儿子最后送你一程了。

做完这些,他又起了身,在附近搜摸了一根树枝,踉跄离去。

现在紧要,还是要先找些食物。

李昭凤怀疑,人饿到一定程度,说不定连屎都会吃的。

可问题是……现在连屎都没得吃!

干枯的土地,除了几根显眼的野草,就连树皮都被人剥个干净,活人都见不到一个,就更别提什么飞禽走兽。

甚至,就连虫子都难以找到——除了几根看不出物种的骨头,上面爬着一些蛆虫。

饥肠辘辘的欲火之下,他将那大骨捡起,只迟疑了一瞬,就舔舐了起来。

有些东西尝试以后,会发现不是那么让人难以接受,却依旧教人不想再重复第二次。

李昭凤的双腿终于不再打颤,能继续上路。

这是一条狭窄的官道,因为过于平整,和周围裂口的土地形成鲜明对比,因此还能看出来这是一条道路。

顺着官道一直走,直至月亮升起。

来到了一条东西向的岔口,还有许多饥民,活死人一样,向东走去。

这些饥民稍好一些的还能与他一样,有几片布衣缕遮羞,那些年老与年小的,都是直接赤条条靠在树下,手中捧着些许野菜,和上泥土捏成团子,充作全家的吃食。

他拦了个老汉问道:“老丈,为何要往东走,东面是去哪的路?”

老汉张了张口,过了好久才微微发出声音:“去,去徐州……萧县没粮,没活路,县里死了一半人……”

………

徐州地方,古来兵家必争之地,历代大小规模战争五十余次。

洪武十四年升为直隶州,也是十四钞关之一,北略豫鲁,南瞰淮泗。昔日繁盛如今不在,但依旧是弘光朝的军事重镇。

李昭凤走到此处已是天明,在路上数次跌倒,又顽强爬起。

他现在对“逃难”一词有了深刻的自我体会。

而眼前,是一座拱形的坚城,墙垛上大量弓卒昼警夕惕,黑压压数万灾民隔着护城河与城墙相望。

有几员皂役与披戴整齐的精锐明兵,护着穿青色盘领袍,刺绣鸂鶒的官员踏过木桥。

“发粮了!发粮了!”

顿时,城外沸腾,人如潮水涌了上去。

李昭凤挤在后面,被疯了似的饥民撞的东倒西歪。

小厮在推车上煮起米粥,官员则是这时摆起架子。

“常言道饮水思源,缘木思本。你们可知这粮是谁发给你们的?”

正眼巴巴等着粥食的百姓七嘴八舌道:“是皇帝爷爷(青天老爷)!”

官员拍打推车,说:“是李成栋李总兵,从军粮里拨给你们的!”

于是饥民们又跪倒一片,齐声喊道:“谢谢总兵老爷!”

听到这个回答,那官员才点了点头,留下皂衣与官兵维持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