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子圆、方子玉和二姑她们几个留了下来。
二姑是爷爷悄悄嘱咐过的,让她一定要留下来,第二天再走的。
方子圆和方子玉是早就商量好的,都留下来,好好陪爷爷住几天。
方子圆是提前跟学校领导请了假。
方子玉是一年的产假还没休完,她本想带着望舒更早的回到方家岭,多住些日子,好好陪陪爷爷的。无奈,她在吃药,更怕爷爷看出她的情绪起伏不定,反而要为她担心。
在老中医的悉心调治下,方子玉头疼发作的次数越来越少,痛感也日渐减轻。只是,她的情绪时常会莫名的低落下去,曾经引她发笑的事,现在似乎都不那么好笑了。
夜里,方子玉睡不好觉,常常独自一人暗暗垂泪。起初,她会自动擦去眼泪。后来,只有望舒的哭声才能提醒她擦干眼泪。
“最近,我又梦见你娘了。梦里,她轻轻叫着你的乳名,神情忧伤,一个劲地说对不住你。”
灯影里,爷爷拉着二姑的手,声音沉痛而迟缓地说。
“爹,娘怎么会这样说呢?她没有对不住我。”
“闺女,有件事,我和你娘瞒了你几十年了?”
“爹,是什么事?”
“你出生不久,家中也快揭不开锅了,我只能出远门,去扛活挣钱。一天,你娘忽然听到有人高声喊着鬼子又要进村扫荡了。她赶紧扔掉手中的活计,匆忙中抱起你,喊上你哥哥,却不见了你大姐,房前屋后都找遍了,也没找到。路过的人催你娘赶快跑,再不跑就来不及了。她只好抱着一个,领着一个,跟在人群后面逃命去了。你娘捣着裹成三寸金莲的小脚,跌跌撞撞地跑进东山里,刚想松口气,一回头,却不见了你哥哥。你娘一下急哭了,她忙慌慌地将你塞进一棵大树的树洞里,又折了几根树枝,胡乱遮盖在洞口,又捣着一双小脚往回走,一路找你哥哥去了。几天后,我拿着工钱回到家,没看见你。就问你娘,她双眼红肿,哭着说这世道兵荒马乱的,什么时候是个头啊?活人太难了,活着就是受罪,所以把你给扔了,估摸着早就饿死了。我不信,按你娘说的方位,找到那个树洞时,你只剩下了一丝气,张开的小嘴里爬进去很多蚂蚁……你娘去世前,本想当面与你说开的,可你那时还小,她怕说出来再次伤害到你。”
爷爷说着,心酸地抹了一把眼睛。
“爹,您不要伤心,我不是活的好好的吗?”
“闺女,今天我替你娘说声对不住了,你不要恨你娘啊。”
“爹,这件事我早就听大姑她们说过了,娘是被逼的没有办法,我不恨她。我心中有恨,也是恨那些烧杀掠夺无恶不作的日本鬼子。”
“闺女,现在是和平年代,没有战争,没有战场,不能扛枪杀敌,无论心里有多少恨,都不顶用了。咱呀,谁也不要恨。心中有恨的人,活的不会轻松,更不会敞亮。你的几个孩子学习都很好,等他们日后都有大出息了,记住不要去日本工作,更不要去日本旅游,日本人生产的东西再好,再便宜,也不要买。有大本事呢,咱要去赚日本人的钱,而不是让日本人赚咱的钱。要让子孙后代都记住:小河有水,大河满。小家和国家也是这样,要好好建设自己的小家,热爱祖国这个大家。小家大家都强大了,就没有外人敢欺负,没有外敌敢侵略,再不会……”
窗外的月亮停住了脚步,星星不再眨眼。它们静静地聆听着爷爷的话,一字一句,细细地咀嚼着。
“爹,我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