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惊讶,武植自己也是有些惊讶的。
明明之前梁师成许诺的是从九品的翰林医学,现在旨意却说是从八品的翰林医愈……
他心中明白,梁师成这是在示好。
广智继续道:“阳谷县西门庆一干人等,制假售假,知县李达天有失监察。
又有武松防卫杀人,合该无罪,知县李达天疏于刑名,致其蒙冤。
现将李达天迁谪权知阳谷县,协助武植严查速办西门庆一案,以观后效。”
李达天经过刚才的自我调节,才稍稍恢复些信心,一听这话,身上顿时冒出一股凉气,从头冷到了脚后跟。
这个权知阳谷县,就是代理知县、临时知县的意思,能不能转正还要看后续表现!
这要是稍有不慎,那就彻底栽在这上面了!
他悄悄瞥了一眼武植,旨意上写的清清楚楚,是让他协助武植,而不是让武植协助他。
看来,自己以后再不可能在武植面前直起腰了。
想到这里,他忽地鼓起勇气,“中贵人,下官治下出现这等事,确实有失察之责,但仅仅因为这件事就降下官的职,似乎不合法度。”
乔望也忽地说道:“武松之前杀了任天奇,现在他二人又杀了周守备和如此多的士兵,难道这位中贵人看不到吗?”
广智笑道:“李知县、乔郡公,你们可知杨戬杨提督不久前收到西门庆送的红布,将之送给了当今太子……”
李达天和乔望顿时一愣,身体僵在那里。
两人都知道这红布是掉色的,若是给太子制成衣服穿了,万一……
想着想着,两人的后背便冒出冷汗来。
广智继续道:“杨提督因为此事,已经被处死了……如何……你们还要再问吗?”
李达天赶紧摆手,“别,别再说下去了,下官谨遵圣命。”
广智又看向乔望,“乔郡公,武松杀任天奇的事情太尉已经知道,那不过是防卫杀人,本该无罪。
况且,武家兄弟对朝廷有功,且不论你为何指使这许多人去杀他。
你身为皇亲国戚,岂不知太祖有训——崇爵厚禄,不畀事权。
如今你与朝中官员私下往来,调动兵马……”
广智附在乔望耳边,低声道:“是不是蓄意谋反?”
乔望吓得脸色骤变,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同样被吓得脸色惨白的还有董平,就算他是被东平府派来的,但现在这种情况,广智若真想要他死,也只是一句话的事情。
广智见了,不再多说,而是高声道:“守备周秀等,抵御清风山贼寇,力战而死,这件事我会报上去,诸位可有疑问?”
李达天等人一愣,却都不敢再说什么。
广智将圣旨交给武植,然后又从怀里拿出一物,“这是太尉府上腰牌,你持有此物,便可任意进入太尉府。”
乔望心头一凛,知道这武植再不是自己所能对付的了。
乔五听了一会,心中喜忧参半。
喜的是武植既然当官,自己这大哥也该不会再与他为难了。
忧的是大哥和武植结仇,他的眼睛估计是再难好了。
一旁的乔魏此刻也没了先前趾高气昂,站在那里看也不敢看武植和武松。
武植接过腰牌,正要说话,广智却又看向武松,抢先道:“武松,近来广陵摩尼教猖獗,贼盗四起,太尉命你即刻上任,不得拖延。”
武松一愣,“如何这般急,怎么也要等过了今天。”
广智道:“不行,太尉严令,让你马上跟我走!”
武松脸有怒色,看向武植,武植道:“二哥常说要建功立业,如今正当其时。”
“哥哥,小弟才与哥哥相聚,实在不忍分别。”
武植握住他的手,“男子汉大丈夫,志在四方,何故作小女儿之态。”
武松点点头,忽地单膝跪地,“哥哥保重!小弟这就去了!”
便在这时,常威忽地跳出来,“师父去哪!为何不带上我!”
武松道:“你品行顽劣,我本不欲管你。
但念在你还知道悔改,便给你个机会。
你可当我麾下一小卒,若是得我认可,我便收你为徒,如何?”
常威当即跪下,喜道:“认准的事情,自然愿意。
师父在上,受徒儿一拜。”
说完,连连叩头。
武松赶紧拉起他,“我还不是你师父。”
三人骑马而去,走了很远,武松又勒住马,回头看了一眼,出城去了。
※※※
大雪下了半天,许多挑担卖吃食的都歇了生意。
唯独徐三,仍旧挑担卖着枣糕。
风雪扑面,街边两个衙役叫住他,买了两块枣糕。
徐三一边给他们拿,一边听他们说话。
“人家都在家里等着吃年夜饭,我们俩倒好,还要这守着。
你就说吧,任医官兄弟俩一死,这医馆就关了,还有什么好守的。”
“任天奇布庄的那些人,受人家撺掇,从武医愈的染布坊里退出来,跑到西门庆那边去做工。
现在任天奇死了,任家的铺子黄了。
西门庆半死不活,西门家的凡是跟布有关的店铺、庄子也全都要查封。
那些人没地方去,也没钱过年,一个个后悔的肠子都青了。
我听说好几个连过冬的棉衣都卖了,才能换口吃的。
现在都在西门庆家门口闹事呢。”
“有没有去武植家里闹?”
“谁敢去?是老寿星上吊,活得不耐烦了吗?
武家兄弟在县衙门口,当着宣旨的中贵人面前,杀了那么多人!
就连周守备都死在武松手里,这样的人,你去他家里闹?”
徐三后背发寒,吓得手一哆嗦,差点把手上的枣糕弄掉。
两个衙役接过枣糕。
“他们要不到钱,说不定还会回来把这里给砸了。”
“现在他们还能回去吗?”
“倒是有不少人到大昌染布坊那里跪地哭求,但根本就没人理。
而且,听说大昌染布坊那里不仅发了月俸,每个工人还给一斤米、一尺布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