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虽然不像是冬日时节，天色早早就会暗下去，但夜幕降临的时间仍然很早。

李岩摆脱了两大宗教对自己的围追堵截后，第一时间溜回了家。把叮当乱响的一堆铁管往床底下一塞，李岩换掉了破破烂烂的衣服，又去痛痛快快洗了个澡。

父母还在公司忙碌，所以今晚又是自己一个人守家。

正好把手头任务处理一下。

李岩再次出门的时候，是晚上九点。他换了一身黑色的运动服，这已经是他努力寻找之后的收获了。衣服很适合夜行，可惜胳膊和腿上都有显眼的白色布条装饰。拆掉这些布条，让李岩花费了一个小时，不然他还能早点出门。

带着一顶藏蓝色的鸭舌帽，将运动服的领子竖起来，再把拉链拉到顶端就可以遮住半张脸，李岩就这么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行走在夜色中。

九零年代的街道，还没有那么多的摄像头，晚上也只有主干道上有路灯照亮，李岩专门选择街角巷道，也没怎么碰上外出的行人。

毕竟学校这件事情已经有警察在追查介入了，道士明显跟警察是一路的，堵在校门口的和尚难保不是他们一伙。如果这种时候还大剌剌地从主干道上走去学校，就算没有摄像头的监控，遇到的路人也一样会成为铁证。

李岩不想让自己过早地暴露在警方的视线之下。

拐过两个小巷，再穿过一片棚户区，就可以绕到学校那堵围墙下，围墙上面就是厕所的高窗。

一路上都很顺利，因为并没有走通达的主干道，所以绕路花去了不少时间，在李岩迈步走进了那片破破烂烂的棚户区时，时间已经来到了晚上九点二十。

棚户区在最早并不是如此寥落的模样，它甚至还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做竹苑里。在古早时候，这里原本是莺红柳绿的销金窟、推杯换盏的歌舞场，不知道多少痴男怨女、文人世子在这片地界上辗转缠绵，再后来世事流转，这片地界迅速衰落，雕梁画柱变作枯草衰杨，而后又渐渐成了百姓聚集生活的一片街坊。

后来的年代战火纷飞，整片竹苑里被兽性的敌人屠杀了个一干二净，不知道多少无辜的血肉在这里被磨成了齑粉。

在被大火烧过后，竹苑里变成了废墟，陆续又有流民借着这里的断墙残壁挣扎求活，一时间地界腐臭污秽并生，竹苑里的名字被慢慢叫成了猪圈里。

时间推移，流民逐渐定居，用双手盖起了不少简陋的屋棚，逐渐让昔日的废墟有些生气。又来了有志的青年，建立了粗陋的学堂，要让少年不能盲目，让未来有些指望。粗陋的学堂就是实验小学的前身。

再后来，新的时代终于到来，平民百姓可以不必为生死恐惧，可以用双手谋求生活，整片竹苑里也变得再度平和起来，只是昔日那略带些诗意的名字，终究还是消失在长长的历史之中了，现在被人叫做团结新村。

消失在历史中的，是名字，但在脚下的土地里面，倒是有些东西躲过了历史的研磨，固执地留了下来。

当然，这些事情李岩是不知道的。

在李岩的印象中，团结新村有卖小漫画的摊子，有装满着五颜六色的冰棍的冷饮店，有各种奇巧的小文具，算得上是小学记忆里，能带来不少快乐的地界。

所以他在一脚迈进名为团结新村的棚户区时，一点都没有想过自己会遇上这种东西。

从前面的小巷穿出来时，时间只是晚上九点二十，李岩还能看到团结新村里面亮着不少灯光，有些巷道墙上还挂着昏黄的路灯，把整个村子照得还算亮堂，他甚至还能看到巷子深处有人在走动，往下水篦子里倒脏水。

当他穿过了团结新村那个有些简陋的铁皮牌坊后，李岩忽然觉得整个村子里灯光似乎都闪了一下，然后变暗了几分。

就像是整个世界被人用一层脏兮兮的塑料布给包住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