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基睁开双眼，确定自己刚才又死了一次。毕竟他现在待得的地方是尼福尔海姆的入口，往前再走几步就是冥府海姆。所有非战死的九界亡灵最后都会来到这里，算是灵魂的终点站。

尼福尔海姆被人们称为雾之国，常年笼罩在灰蓝色的浓雾之中，即使低下头，也很难看清自己的脚。不过就算没有雾，这里的视野也极差，和约顿海姆一样的冰冷，到处都是冰雪，林立的冻岩和冰锥是这片冻土上唯一的装饰品。

如果说约顿海姆是难以生存的地方，那么尼福尔海姆就是无法生存的地方，之所以没有整块被划为冥府只不过因为大家觉得与死亡国度之间需要一个缓冲带，让那些亡灵和冒险者都有可以游荡的地方。

洛基以前来过，不止一次作为冒险者，因此他对于这片永夜的土地十分的熟悉。

他抬起手，在黯淡的蓝色天光下看了看自己的手掌，瘦削苍白的手指稳定的存在于空气中，并没有什么散开或者飘动的迹象。他轻轻的跳跃了一下，感受到重力让自己重新落回到地面。靴子踩在米粒大小的冰沙之上，发出沙沙的摩擦声。

好吧，起码自己还活着洛基得出了一个结论。

他转身看了看四周，身体周围的气流被扰动，浓雾像流水一样翻卷了起来。他伸出的手指感受到粘稠厚重的气流在指尖滑过，像是浸泡在赫瓦格密尔泉水注1之中。当他停了下来，面前卷动的雾气依然在翻滚，一道人形的影子正在穿透浓雾向他走来。

洛基充满期待的看向迷雾，好奇是谁把自己带到了这里，或者说让自己以为自己在这里。在前几次濒临死亡的时候，他都出现过幻觉。在那种半梦半醒的状态下，与耶梦加得和宇宙观察者口中的“上面”有过接触。

每一次他所遇到的对象都是完全不同的类型，第一次是那张从镜子里出现的水银打造的男人的脸。第二次是穿了很多层斗篷的声音较为年轻的女性。第三次是比黑暗还要黑暗，完全看不到的另一位女性。

然而影子并没有走出浓雾，他就那么影影绰绰的站在洛基面前不到一米左右的地方，看上去近，却又遥不可及。

“嗨！你是谁？”洛基决定率先打破沉默，他故意把自己置于险地，固然是为了救人，但更主要的原因是他想要搞清楚是谁在操控着自己。

在返回未来世界之前，他希望能够找回自己全部的能力，变成完整的真正的自己。

你想见的人。影子的回答直接在洛基的头脑中响起，并不是声音，而是直接灌注到大脑里的意志。

“好吧，那你想必也知道我为什么想见你了。”

你想取回你的能力，并搞清楚为什么我们要这么摆布你的人生。

“正是如此。”洛基欣然点头，他没有想到对方居然如此的配合，立刻在脑海里编织好了一堆说辞，准备说服对方给自己恢复能力。

不行。

仿佛随时能够知道洛基心中所想，影子十分干脆的拒绝了洛基的要求。

“为什么？”洛基握紧了拳头，往前走去，既然影子不肯走出浓雾，那他自己走进去好了。然而不管他怎么前进，雾里的人与他始终保持着一臂开外的距离。

看的见，摸不着，没有回答。

“既然不行，那你让我来这里干嘛？”明白自己完全在对方的游戏规则之中，不管做什么都无法摆脱控制，洛基只好停下了脚步，发泄似的的踹了一脚地下的沙子。

你自己要来的。

洛基转了转眼珠，问道：“所以，我的任务完成了吗？我终于可以安息了吗？”

没有。

“那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不知道。

“”洛基翻了个巨大的白眼，“那你过来干嘛？说废话的吗？”

你希望我出现的。

“那我现在希望你赶快滚蛋，既然你什么都不知道。”洛基没好气的挥了挥手，这场对话真是让人生气。自己就像是和什么劣质的人工智能对话一样，根本就问不出任何有意义的东西。

影子居然真的消失了，浓雾又像沉重的幕布一样笼罩下来，四面方都死气沉沉的，只剩下空虚和绝望。

洛基往着记忆中冥府海姆的方向走去，一路上几次试图召唤艾米利亚或者耶梦加得。然而湿毯子一样罩在身上的雾气一成不变的包围着他，小吸髓者或者尘世巨蟒都没有出现。

左手缠绕在手臂上的蛇形图案不见了，如果不是这个变化，他会以为耶梦加得还在沉睡。从现在的情形看，笨蛋蛇儿子显然是出来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救到自己。

他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走着，在雾之国最好不要随便瞬移，因为这里布满了通往虚空的时空裂隙，一不小心就有可能落入这些不稳定的裂隙中，成为时空夹缝之中永远徘徊的亡魂。

雾之国虽然号称是雾之国，但也并非所有的地方都笼罩在无法看清周遭的浓雾之中。这些屏障一样的雾霾主要聚集在尼福尔海姆的边界，按他以往的经验，走这么远之后，雾气就该淡去，他也可以看到螺旋向下直通冥府的九十九座漆黑山峰。

然而他就像是绕着边界在兜圈子似的，不管怎么调整方向，前途依然只有重重迷雾。

“影子，你还在吗？现在我又希望你出现了。”洛基一直走到了自己感到疲倦。这是十分难得的，以他的体力，可以不眠不休的走三天三夜。他明白自己被困住了，要想离开只有找刚才那个让人恼火的影子。

影子果然应声而来，重新出现在他面前的浓雾之中。

“这里是尼福尔海姆吗？”洛基干脆在旁边的一块冰岩上坐了下来，一边歇息一边做好了和影子慢慢交流的准备。

不是。

“那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终结。

“什么的终结？”

所有一切的终结。

“所以你是死亡吗？”洛基想了想，似乎只有死亡能对应的上眼前这位的说法。

死亡只是生命的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