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像是生了病,脸红头晕,不想吃东西,她的身子还时不时颤抖一下。陈岁明白,她确实吓狠了。
他用车把她载回家。路上得知王有义跟她不认识。李明成本来在联络76号内线的同志,大家想办法救他时,他却受不了酷刑,提前泄密。凭李明成对王有义的了解,以为他撑得隹。
这次的损失相当大。济生堂是他们这条线唯一的交通站,牺牲的两位,都是李明成的重要伙伴。
陈岁忽然生出一个想法,他要让陈柳伊和李明成断开,趁着这次宪兵和警察捣毁济生堂,无人知晓她的下落,她沉下来,不再与人联络,直接受部队指示。这样减少暴露风险。
但这需要一部电台。
老张升了官,必须要请客的。当看到他回去,老张很惊讶,问他值了一晚上的班,白天还不睡觉,做什么去了。他想起昨晚吴会的话,便说找女人。因他本来就在这样做,说得十分自然。老张说你好好睡一觉,晚上请治安科的同事和局里几个科的头头一起,大家热闹一下。
他睡得很踏实。
因为回家前,他把陈柳伊转移到无人知道的地方。他不想她再遇危险,不管是她周围的同志还是身边的环境。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她的同志只能把她当作失踪。因为被捕的话,或多或少都有消息。而列为失踪人口,大家都心照不宣,生还的概率为零。
老张请客的酒店叫“高升酒楼”。这算是应了景。陈岁作为老张“一伙的”,帮着招呼应酬来客。
他没想到王有义在受邀之列。老张笑笑,说以后大家是同事了,王有义在特务科任副科长。王有义对大家说,都是为汪主席做事,我们精诚合作,共创未来。等到把重庆方面打倒消灭,大伙儿都是功臣。
饭间,酒楼的掌柜出面向大家一一敬酒。他身作长袍马褂,笑容可掬,一头硬茬的头发,嘴里衔着一根烟管,敬酒间,他似乎把每个人都记下了。
王有义现在一心要对付高明。有他在,自己担惊受怕日夜难安。特务科经常人手不够,治安科科长就会把清闲的人调去帮忙。为了显公正,陈岁跟特务科的接触多起来。
对于这个高明,大家没见过。等到模拟画像出来,陈岁看着眼熟,那眼睛小一点,鼻子挺一点,脸稍瘦一点,他就是李明成。
他现在在哪里?为什么没有出现在济生堂?他一定知道了济生堂被破坏,死了两个。他如果想知道陈柳伊的下落,肯定会找他。因为自己那晚在抓捕队伍,能接触到陈柳伊。
老张通过高层透露的意思,上面要用王有义钓高明。王有义的价值显然没有高明重要。围捕一个联络站,没抓到活的,这是最大的遗憾。上面因就要舍掉这头“羊”,去引那头“狼”!
老张的意思叫他个人小心。好在特务科是可以枪不离手。他问老张保险柜的事算过去了吗?老张摇头不答,不知道是不知道还是不告诉。
跟着特务科混,有时一天吃一顿。没有上下班,睁眼就在排查。这天王有义接到一个电话,手下们自然不知内容,看到他情绪激动,然后打响两指,让大家荷枪实弹,带上水壶,显然是大动作。
特务都是携短枪,挤满两辆雪佛兰,低调驶出警局。由于是下午,车内又有帘子挡着,开始大家凭车驶出的方向知道大概在哪条街,到后转来转去,一忽儿东西,一会儿南北,差不多五十分钟。轿车停了一会儿,听到前车有人说着话。呆了一时,车又行驶。
车在一条小河边停止,所有人下车来,王有义说道:“对方是跟我们吃一样的饭,是重庆方面的军统组织,现躲在‘德行钱庄’,约有七八人。大家小心些。”
特务们各自检查枪械弹匣,然后向一座屋顶呈椭圆形的三层小楼包围上去。
因事先王有义叮嘱过对方是军统人员。那是从十年前就建立的老牌组织,先是称复兴社或者蓝衣社,民国二十七年改称军统。能进军统的都是人才。大家知道马虎不得,跟这样的人打交道,最有可能死的是自己。警局的特务科跟人家提鞋都不够格。
钱庄的门是大开的,里面只有一个伙计埋头拨算盘。他抬头看见七八个人涌进,正想开口询问办什么业务,枪声就响在他张口的瞬间。
枪声一响,一多半人往里边冲边射击,外面则有小半人负责清除跑出来的敌人。
出乎意料的是没有遇到反抗,那些人或在吃饭,或者看书,特务科的人没容他们有反应的机会,乱枪打在他们身上,血水飞洒。他们却从没想到逃。
特务科的人清理出十具尸体,有女人,也有小孩子。大家一时懵了。杀人没什么说的,在这个乱世,你不杀别人,别人可能杀你。但杀没有武器,无反抗之力的女人和小孩子,基本没人这样缺德。
王有义说道:“看来是情报有误。陈警官,你带几人寻找附近的棺材铺,把他们安葬了。”
陈岁瞧着他说完话,无所谓的离开。他很难相信这人曾经的身份。十条人命,他说一句“情报弄错了”,这算是为此事定性了吗?
后来才得知,其实这是汪姓政府与重庆方面对于货币流通的较量。“德行钱庄”在重庆方面授意下拒绝使用“中储券”,而它成了76号和军统厮杀的第一个牺牲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