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安!”胖子笑着打着招呼,似乎认得子安,他在子安面前坐下,打量着他,“还是老样子,一点没变,我是子稱啊,快叫大哥!”
子安只翻了一下眼皮。
“二少主,这是真的,首领真的是你大哥。”
随从帮着作证。
“你真是我大哥?”
“你以为我很愿意吗?”胖子故意把脸一拉。
“也是,”子安讪讪地说,“就是做我爹,也没的一钱银子的好处。”
胖子嘿嘿笑道,“这话你说对了,走,跟我去正堂,有些话要单独跟你说。”胖子站起身来。
子安不动。
胖子颇尴尬,他只好悻悻地重新坐下,然后挥挥手,让其他人都离开,这时阿昇被屋子里的动静吵醒了,她揉揉眼睛,坐了起来,看看屋子里的人,正不明所以。
“你也要出去。”胖子对阿昇说。
“不,她不能走。”子安说。
“这人谁啊,好大的口气,居然张口就让我出去,这是杭州城里哪位大哥啊?你不给我介绍介绍。”阿昇话里带刺,她坐了起来,有外人在,一个姑娘家躺着不好,“我看,应该出去的是某人自己吧。”她心里正有话要跟子安说,聚仙楼到底怎么了,她心急的很,她不断给子安使眼色。
“他说他是我大哥,什么义社的首领,我指挥不了他的你要赶他出去,恐怕要你自己动手。”
阿昇一下子就愣住了,她的上眼皮好像断了弦,不断碰撞着下眼皮,一个扭捏尴尬的阿昇在榻上如坐针毡,“义社的首领,那可是大人物啊,我想还是我出去吧。“
她整整褶皱的衣服,站起来。
“不,”子安阻止她,“我都不在乎他,你还怕他?坐下,别让我小瞧了你。”
阿昇尴尬着杵那,胖子并不在忽她,只看着子安说,“我知道很多事你都不记得了,不过,这也没什么,人活一辈子,谁都不能万事顺遂,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你人能回来,就谢天谢地了,过去的事,忘了就忘了吧。”
子安站起身来,手按在阿昇肩膀上,把她按在榻上,然后再坐下。
胖子继续讲,“你大哥我是义社头领,这义社是江南最大的商社,以后你缺银子随便开口便是,快,别再这样愁眉苦脸了,难看!
聚仙楼也是义社的,阿昇她爹更是自家人。说来话长,当年你北上刺杀金人,结果一去不返,我们都想你落难了,不曾想在这杭州城又发现了你,而你却不再记得从前,这中间发生了什么,我们不得而知,但总觉得蹊跷,我们怕金人使手段,是要以你为诱饵,来对付我们义社,所以我们才想着再观察些日子再说,没有急于和你相认,大哥知道这些日子你吃了不少苦头,大哥这么做也是有难处,你莫要生大哥的气才好。”
“好端端的。我为何去刺杀金人?”
“你从小喜欢习武,一心想做一个天下闻名的剑客,金国南侵后,你觉得成名的机会来了,就北上去刺杀金国元帅,虽然最后功败垂成,可就冲这份勇气,当大哥的,打心眼里佩服你!”
“他说聚仙楼的人都死在了聚仙楼里,是真的吗?我知道聚仙楼里是有暗道的,遇到打不过的坏人,他们通过暗道逃走就好了,所以他说的是都是骗我的,对吗?”阿昇还是惦记聚仙楼,她忍不住插话进来。
“呵,我骗你?”子安摇摇头,叹了口气。
“暗道早被填死了。”胖子轻描淡写地回答了阿昇的问题。
阿昇身子晃了晃,脸上大惊,“被坏人?他们是怎么知道聚仙楼里有暗道的,有人向坏人出卖了聚仙楼?这个人是谁?查出来了吗?”
“暗道被填,不是坏人干的。”
“那是谁?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那是聚仙楼逃命的通道啊。”如果没有暗道,前一夜,她和子安被人用火箭围攻时,也应该就死了的吧。她此刻的脸红红的,是激动,又似乎是整个人的记忆又回到了昨夜熊熊的烈火之中。
“是聚仙楼的伙计自己干的。”
阿昇嘴巴长的大大的,眼睛里是不明白对方在讲什么的迷茫。
赵子稱指指子安,“在他搬去保和坊后,老马就开始指挥人填堵那些暗道了,那个时候你正一门心思忙着给他送饭呢,哦,对了,跟踪你的人说你顺路买了很多东西。”他笑笑,似乎是想缓和一下气氛,可是没有用的,阿昇痴呆了一样对她自己做的事无感,他继续讲下去,“你爹让你去送饭,不是因为他有多重要,”胖子指指自己的兄弟,“非得你这位大小姐亲自服侍,非得顿顿都吃聚仙楼的特供,而是为了支开你,不想你知道太多。”
“为什么?为什么要瞒着我,我爹他要干什么?”
“我们要做一件很危险的事,不能有一丝一毫的破绽,那暗道就是破绽。”
“这么说聚仙楼里的人真的都已经死了?”阿昇很痛苦。
“不是全部,不过也是差不多。”
阿昇哭了起来,“孙铁生,张敦秀,林大中,梁必万…”
聚仙楼里有很多子安爱吃的美食,那些美食都是人做出来的,他们的名字子安叫不上来,小阿昇肯定可以一个不差的叫出来。
“其实,地道不填死,他们也活不下来,他们不是被烧死在里面的,他们是先战死在聚仙楼外的,然后被坏人抛尸在里面,然后坏人一把火烧掉了聚仙楼,也烧掉了他们的尸体。”
“那些坏人是什么人?”
“金人。”
“金人,金人,又是金人!”阿昇口齿间喷溅着十二万分的恨意,“早晚有一天我要让他们血债血还!”
屋子里一阵沉默。
“我阿爹呢,他也死了吗?”阿昇挂念起她爹来。
“没有,他在杭州城里某处很安全的地方,过几天我们就把他接过来,你不要着急,他现在很好,没大碍的。
我还有很多事要做,你真的不想单独跟我叙叙旧?”胖子起身。
子安摇摇头。
胖子叹了口气,“其实,你没有忘记过去之前,也不怎么跟我说话,我们是兄弟,却又是两种人。女人,永远对你那么重要。”他摇摇头,走了。
几日后,有人来叫阿昇和子安,说是马掌柜的回来了,他们被带到另外一处偏厅,在那里他们看见了在床上看到了养伤的老马,几日不见,他已经像一棵枯草一样干瘪。
阿昇叫了一声阿爹就昏过去了。
接下来的日子,子安吃力地想逗阿昇开心,他每天都会嘴巴不停,很努力地说很多话,比从前多得多的话,“阿昇,别难过。”,“阿昇,别难过。”,“阿昇,别难过。”
他翻来覆去的就是这些,大家看阿昇的眼神都很同情,觉得她小小年纪既要为父亲难过,操心,还要忍受一个傻子的折磨。
等老马身子好了一点,可以自己下床,身边也有其他人照顾时,阿昇终于得闲可以自己出去透口气了。
她瘦了,以前圆圆的脸瘪了,好像月亮被天狗咬了一口,子安不在乎谁是那天狗,他似乎沉浸于做舔狗。
这天他屁颠颠地跑到她跟前,说他搞到了一艘大船,是双桅杆的,他用手兴奋地比划着它的大,说坐上去,可威风了。阿昇不搭理他,看也不看他,手里拎着个酒坛子,自顾自地用一碗盛着喝,她小小年纪酒量惊人,看得他都有点发毛,他意图吸引她的声音就没的那么自信了,但又不甘心银子白花了,就继续兜售他的良苦用心,说那艘大船可以带着他俩沿着钱塘江一路东进,直到大海,大海可好玩了,可好玩了,他们都说大海可好玩了…子安的声音沙哑下去,阿昇走了,留给他一个酒坛,一个背影。
翌日,阳光灿烂,似乎子安付出的银子里,老天爷也收到了一份,在一去一回的五个时辰里,他把阳光不吝啬地烘烤在子安身上,子安呢,一个人翘着二郎腿,半躺在甲板的沙袋上,旁边放着那个空酒坛,他眼睛闭了一路,似乎天地一片漆黑,他还不用急着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