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声感叹道,“我已经离职四年了,但看样子,我仍处于神威科技的注视下。”
对于这一点,周肆并不感到意外,作为陈文锗最好的学生,羽化技术最完美的适格者,最接近成仙的人。
在神威科技的眼里,周肆是一件非常宝贵的资产,即便周肆离职了也改变不了这一点。
周肆瞥了李维陨一眼,他猜,自己也处于监察局的注视下,只是这位李组长确实把自己当做了朋友,从未意识到过这一点。
不知不觉间,一场阴云密布的风暴已经渐起,而周肆又一次地站在了旋涡的中央。
李维陨反复打量着周肆,好奇道,“那你们是因何而分手?”
“你是在八卦吗?”
“算是吧,”李维陨承认道,“我只是很好奇,认识你这么久,你从未提过这件事……你不像是会有情感史的人。”
周肆被逗笑了,“我在你眼里,就那么冷冰冰吗?”
“还好吧,有些时候你确实挺有趣的,尤其是在治疗病人时,你总能爆发出难以想象的热情,”李维陨从他的角度,评判着周肆,“但在更多的时候,你给人的感觉,就像没有欲望一样。”
周肆酝酿了一下话语,解释道,“没什么理由,仅仅是经历离识病后,我的世界被弄得支离破碎,我觉得我没法再承担爱一个人的职责,也做不到全心全意地爱一个人,所以就结束了,很简单。”
“这听起来不像事情的真相。”
周肆说,“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未解之谜。”
闲聊的时间差不多了,周肆收拾着自己的心情,他知道李维陨在隐瞒什么,李维陨也知道,自己其实早有察觉。
有时候人类的社交就是这么……微妙,明明有些事,大家都心知肚明了,却要碍于各种各样的原因,用一些弯弯绕绕的方式去表达。
从理性的角度去思考,这是冗余的、毫无意义的损耗,但从人的角度去讲,他们把这视作人类的情感。
周肆尽力克制自己的情绪,“既然我已经遇袭了,那裴冬呢?”
“很遗憾,”李维陨不知所措地摇摇头,就像受训的孩子,“当我们抵达她家时,她已经神秘失踪了,周围的监控也被黑入了,我们不清楚她去了哪。”
周肆预想过这样的答案,心里也做好了准备,但当它真的呈现在自己眼前时,周肆的内心仍不由地泛起涟漪。
“周肆,说不定我会答应他们呢?”
裴冬的话在脑海里回荡,灵魂在残缺的活尸中腐化、发烂。
周肆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继续问道,“除此之外,还有什么线索吗?”
“山君那条线,我们有了进展,”李维陨说,“通过追溯识念记录,以及查询罗勇那具化身躯壳的编号,它把我们引向了隐巷。”
周肆又重复了一遍,“隐巷?”
“铵言市最大的二手躯壳交易地带,或者说……走私交易地带,”李维陨说,“结果指向这里,符合我们的预期。”
周肆说着朝门外走去,“很好,我们已经浪费了一周的时间了,该加快步伐了。”
拉开房门,周肆在门口处等待着李维陨,喊道,“还愣着什么呢?李组长。”
李维陨起身说道,“你的伤病还未痊愈。”
“所以呢?”
“没什么,我想到你不会老老实实养伤了,阮琳芮也知道,你不会在这里躺着等死。
周医生,你就像一个忙于奔向毁灭的亡命之徒,一辆燃烧成空壳,却从不减速的汽车,没什么能让你停下。”
李维陨不知道从哪里拽起一个袋子,晃了晃,里面发出药瓶碰撞的哗啦啦声。
“这是医生开的止痛药,记得按时吃。”
李维陨一把将袋子丢了过来,周肆轻松地接住了它,身体的反应还算健康,只是失去左臂的义体后,平衡性变得有些差。
“至福乐土、化身杀手、羽化技术……”
李维陨一路念叨着,和周肆走到了医院大门前,阵阵雷音从阴沉的天穹之上响起,像是从遥远之地传来的锤音。
他低声抱怨着,“没想到,罗勇能牵扯出这么复杂的事。”
李维陨翻了翻口袋,掏出一盒香烟,熟练地叼起一根,将其点燃。
用力地吞吸,心头的压抑与焦虑在尼古丁的催化下舒缓了不少,就和以往一样。
曾经,李维陨就像一位受戒的教徒,他不吸烟,也不饮酒,生活规律,恪守欲望。
凭借出众的素质,李维陨短短数年,就在监察局内担任起了组长,但自从他的未婚妻被送入了疗养中心,人生变得一地鸡毛后,一切都变了。
哪怕是李维陨,在生活的重重打击下,也不自觉地寻求着一些心灵上的慰藉。有的人需要权力,有的人需要财富,有的人需要性,有的人需要他人的认可……
好像每个人的慰藉都不一样,就像千张面孔下的千颗灵魂,独一无二,变化万千。
周肆伸手从李维陨的烟盒里取了一支香烟出来,李维陨意外地看着周肆,记忆里,这是周肆第一次吸烟。
替周肆点燃香烟,李维陨收起打火机,两人望着灰暗阴云下的铵言市,吞吐着焦虑与忧愁。
“周医生,你是一位虚无主义者吗?”
“算是吧。”
“是仙陨事故导致你变成这样吗?”
“有可能。”
周肆眯起眼睛,回忆着那不算遥远的过去,直到那轰隆的锤音将至,沸腾的大雨倾盆而下。
噼里啪啦的雨声遮住了城市的喧嚣,将一切浸透在那混沌的雨幕之中,空气没有因此变得凉爽起来,相反,燥热与烦闷随之扩散,像是有大火烹煮着这座城市,以及这座城市里的所有人。
周肆丢掉烟蒂,吐出一口浊气,挺身步入雨中。
“走吧,李组长,这可是个大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