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班第一天，张三去得比较早，比规定时间早到了十多分钟。他住的地方离上班的地方大概有一公里，走路十几分钟能到。

张三到了盆景市场，走到“国旭园艺”门口，见还没开门，他就在门口站着等了一会，大概八点五十左右，店里浇花的大叔才来开门。老板娘让张三八点半来上班，按道理大叔也该八点半来，他八点五十才来，算是迟到了二十多分钟，老板娘则迟到了一个多小时，她九点半左右才骑了三轮车过来。大叔把店门打开，笑着对他道：“来得很早嘛。”他道：“不是说八点半上班吗？”大叔连忙看着手里买的菜解释道：“我去买菜了，所以迟了一会儿。”

大叔把菜放在后门的隔间里，他们就是在那隔间里偷偷做饭吃的。按消防部门规定，大棚里不让做饭，以免发生火灾，因此大家都做了个隔间，悄悄做饭。大叔对张三讲：“之前有个老板在店里做饭把大棚烧起来了，因此对在大棚里做饭查得严了，前一个月都还不让做，最近这一个月又管得没那么严了，老板娘又让我悄悄在隔间里面做饭。”

张三问：“大叔，你来这里上班多久了？”

大叔道：“有两个多月了。”问张三：“你是哪里的？”

张三答：“贵州的。”

大叔笑着对他道：“巧了，我也是贵州的，我是遵义的，你呢？”

张三答：“我是铜仁的。”

大叔握了握张三的手，道：“那离得不远，挨着。”

老板娘骑着三轮车来了，见他俩坐在凳子上讲话，对大叔道：“怎么来了就坐着说话，干活啊。”大叔从凳子上起来开始去外面摆花。老板娘看了看张三，问他道：“你是来进货的吗？”

张三把身份证复印件给她，道：“我是来上班的，你昨天不是让我今天早上来上班吗？”

她把纸接过去看了看，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笑着道：“看我把你给忘了。”又对着大叔道：“老王，你来带着这个小弟先认识认识店里的花。”说完又转过头对张三道：“你今天跟着这个叔先把店里的花名和花的价格都记一下，努努力，尽量不要搞混。”

大叔向张三招手，带着他从前门开始认花，他指着一片黑盆高枝的蓝花道：“蓝雪花，批发价十块钱一盆，零售二十块一盆。”又指着红盆短枝脆绿叶红花道：“玻璃海棠，批发价五块钱一盆，零售十块。满天星，批发价五块钱一盆，零售可以喊十二。”张三跟在后面记。往店里去，大叔又指着一片花道：“大丽菊，批发价七块钱一盆；旁边的是凤仙花，批发价也是七块。架子上的是君子兰，批发价二十五一盆。”又往前走了几步，道：“绣球无尽夏，十五块一盆。杜鹃花，七块钱一盆。马蹄莲，十二块一盆。康乃馨，七块钱一盆。洋桔梗，十二块一盆。球菊，十五块一盆。玛格丽特菊，七块钱一盆……”他说一个，张三记一个，他说得太快了，张三根本记不住，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多花，也不知道这些花的名字。他让大叔慢一点，一种花念三遍，大叔就念三遍，他把每种花的名字和价格都写在手机的备忘录里，但过了一会儿，他就又分不清每种花对应的名字了。

有花店的老板来批发，他们知道花名，问张三价格是多少，张三木愣愣的不知道，他又跑去问大叔，大叔告诉他了，他才又跑回来告诉买花的人。有时买花的人见他不知道，就直接问老板娘，老板娘对买花的人道：“这个小弟今天刚来，花还认不全。”

中午的时候，大叔去隔间里做饭去了，老板娘带着张三又认了一遍花，这时，他就能大概叫出店里三分之一的花名和对应的价格了。老板娘问他：“小弟，你会做饭吗？”他摇摇头，道：“不会。”

老板娘又问他：“你在家从来没做过饭？”

张三还是摇摇头，道：“没有。”张三会做饭，他不想做饭，所以他才说自己不会做饭。

这下老板娘摇头了，她对张三道：“这么大个小伙子不会做饭，你有女朋友没有？”

“有。”

“你女朋友会做饭不会？”老板娘问。

“她会。”张三答。

这时进来一个买花的人，老板娘道：“你快去看着，看看他要买什么花，等他挑好了，你就用带袋子给他装一下，记得数一下多少盆，然后报给我，我好算账。”

张三就跑过去，跟在买花人的后面。他自顾自地挑，一面挑，一面问张三花的价格。张三把知道的跟他说了，不知道的又去问老板娘，问完了再跟他说。他买好了，张三把他挑的花装起来，然后给老板娘报数，老板娘就用计算器给他算账。买花的人多的时候，老板娘自己也得去帮忙装花。一天里最忙的时候大概在中午十一点到下午三点之间，下午三点过后买花的人就少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老板娘问张三：“你骑过三轮车没有？”张三摇摇头。老板娘对大叔道：“一会儿你开三轮车送货的时候教一下小弟开三轮车。”张三摇摇头道：“让大叔开就好了，我有点怕开车。”老板娘道：“没事，不让你开到大路上去，只是在这几个区里开，没什么车。偶尔可能会送货或者拿货到肖家营去，但不经常。”

张三勉强点点头，他不好再说什么了。

有一个人在店里买了很多花，需要送到A区装货区去，老板娘让大叔去送货，大叔就叫上张三一起。去的时候，大叔开三轮车，把花放在装货区了，回来的时候，大叔叫张三开车，张三就鼓起勇气开了回去。他第一次开三轮车，开起来感觉还不错。尽管如此，他还是不喜欢开车，他对车有阴影。他小时候被车撞过一次，差点就撞死了，他家里人把撞他的车拦住，立马用撞他的车送他去医院，途中，又出了车祸，车翻到沟里去了，车上的人都受了重伤。他一个小时内连续伤了两次，在医院昏睡了三天三夜，大家都以为他活不了了，都伤心地围着他哭。后来他居然又醒了，他们都说他真是命大，命硬得很。其实不然，他醒了，但他还在襁褓中的妹妹却因他而死了，他妹妹在第二次车祸中死掉了，是因他而死的。是的，如果他当时不横穿马路，他就不会被车撞，不被车撞就不会出现第二次车祸，他的妹妹也就不会去世了，这一切都怪他。他每每想起来，心就会隐隐作痛，这是他一辈子也忘不掉的痛。他因此害怕车，也害怕开车。他对大叔道：“以后你送货就好了，我在店里忙，我不喜欢开车。”

大叔道：“老板娘叫你送货你也得送，所以你还是得会开车才行。”

张三想想也对，就没再说什么了。打工人哪有说不的道理？

送完货回到店里，老板娘问张三：“会开不？”张三摇摇头，道：“还不太熟。”大叔道：“他开得挺好的，多熟悉熟悉就好了。”老板娘笑道：“一会儿再有送货就让小弟去好了，单独去一回，应该问题不大。”过一会儿，又有一个人买了花需要送到D区装货区，这回老板娘让张三单独去送货，张三就去了。斗南盆景花卉市场有A、D两个装货区，买花的人会把车停在装货区里，在店里买好花，如果买得多的话，就把自己的车牌号告诉店老板，店老板把车牌号告诉店员，叫店员把花送到对应的车牌号旁边去。张三开着三轮车把花送到对应的车牌号旁边放着，又开着三轮车回到店里，老板娘见他安然无恙，就对他放心了。

下午五点半左右，大叔开始跟张三道：“差不多这个时候就可以开始浇花了。”他又跟着大叔去浇花。大叔拿了一根长管子，一头接在水龙头上，一头控制开关，从后门往前开始浇花。他告诉张三哪些花需要多浇水，哪些花需要少浇水，哪些花不需要浇水，张三一一记下了，问他：“大叔，你浇花不就好了吗？”

大叔道：“你也得学，万一老板娘让你浇呢？”

张三觉得他说得有道理。

大叔浇完花，张三看了看表，才六点十分，离六点半下班还有二十分钟。他坐在凳子上等着下班，老板娘对他道：“小弟，你现在可以下班回去了。”

张三问道：“不是六点半吗？”

老板娘道：“今天没啥人，就提前回去吧。”

张三拍了拍身上的泥土，憨笑道：“好，那我就回去了。”说完就一溜烟跑去清水的店门外面接她去了。清水要七点才下班，他就先买了点菜回去把饭煮上，等她快下班了才又过来接她回家。

他第一天上班认识了很多花，没多少活，他觉得很轻松，很喜欢这个工作，他还因此跟清水炫耀了一下。第二天晚上他改变了态度，他疲惫不堪，躺在床上心里想：他妈的，老子不想干了，太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