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好奇为何我会带你来这里吗?”
禾满眨眨眼表示疑惑。
陈扶莲轻笑一声,“这座小房子是从前我外祖父平日里上山采药的必经之处。采药耗时,有时天不亮出门直到晚上才能回家,所以每次他都会在这里歇息片刻。”
“他采药时最喜欢带上我了,虽然那时我还小,听不懂他在讲什么,也不知道他采的就是草药,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每采一种药就告诉我它的药理药性,乐此不疲。”
“但当我懂的时候,他便再也没有带我去过了。”
“他被赶出去了。”
陈扶莲语气晦暗不明道:“外祖母病逝得早,是他一人把母亲拉扯大,在被赶出去后因担心母亲安危,急火攻心生了场大病晕倒在家中,还是两日后被邻居发现才得以救治。”
“但耽搁时日太久了,虽然最后转醒,可却神志不清,犹如孩童。”
“我试了很多法子,都无济于事,遂只得把他托付给之前老人看管,隔几日我会看他一次,但从疫毒爆发后再也没去看过他了。”
“所以我没日没夜熬灯钻经想要制出良方,并非我有多医者仁心,多心系百姓,我没那么高尚,不过是因为我想快点见到他,见到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现在我只求外祖安好无虞。”
“一定会的莲姐姐,水到绝处就是美景。”
“莲姐姐你看!”
禾满躺在陈扶莲身边,突然伸出手指向上空。
“是星星!”
因为这座屋子实在是太颓败了,顶盖瓦片残碎不堪,似鱼鳞般零落。此刻夜静更深,举首仰望,星斗璀璨,于其间闪烁,给这座残破不全的屋子增添了番别样风景。
亦是希望,亦是曙光。
“凡不能杀吾者,必使吾强也。”
“那些小人越是想看咱们笑话,咱们就越不能如他们意,偏要活得好好的!”
“对,要活得好好的!”
陈扶莲侧头看向禾满笑出了声。
“但是,莲姐姐,”禾满一下子坐起身,站了起来,“有件事,我要和你坦白。”
陈扶莲也坐了起来,看着眼前的小姑娘。
她低垂头,手里转悠着根不知何时从草堆里薅出来的草,像个犯了错不敢承认但又怕被大人发现后挨批的小孩儿。
“你说吧。”
“哎!”禾满一连长叹了好几声气,内心做着艰难的决斗,终于一咬牙,下定决心,“莲姐姐,对不起,我骗了你。”
“其实,我不叫李遥,我也不是因为继母继兄的迫害才来到这里的。我……”她紧闭双眼,“对不起,我知道骗人不对,你讨厌我吧!”
“就这?这就是你之前说的,秘密?”
陈扶莲认真注视着眼前这个因撒了谎而惴惴不安的小姑娘。
她点点头,一脸严肃道:“那是够让人讨厌的。”
禾满缓缓抬眸,“莲姐姐我……”
“不过,”陈扶莲打断对面人的话:“我也骗了你,其实我早已知晓你在说谎,所以,我们就算是扯平了。”
“啊?”禾满又疑惑地瞪圆了那一双杏眸。
“刚开始确实是被你骗了,但是,我不是说了嘛,‘我不信’。”
陈扶莲微微一笑,“哪有落魄小姐逃家后还带有这么些侍卫的?虽然你这些侍卫看起来不怎么强,但每日早上给你们送饭时我都看见他们在屋后小树林里练武。”
“我虽不懂武,但也能看出他们的身法绝非等闲之辈,甚至比芜州的城守卫还要厉害。”
“但他们也可能是我那‘早死的爹’生前为我精心挑选的啊?”禾满不服气问道。
“一个人的眼神是不会骗人的。小姑娘,你的眼神出卖了你。”
如此一双清透又不谙世事的眸子,怎么看怎么都不像是有那般悲惨经历的。
“那若是我心机深沉,不想被别人发现,故意装的呢?”
陈扶莲笑而不语,反问:“那你的亲戚呢?”
禾满一时没反应过来,脱口而出:“啊,什么亲戚?”
“你的姨夫,你不是来投奔姨夫家的吗?怎么不找了?”
糟糕,禾满心下一动,不禁暗恼,这张口就说、说完就忘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啊?
“那人家也是第一次正经撒谎嘛。”禾满撇了撇嘴,小声嘟囔着。
“还有,莲姐姐,不要再叫我小姑娘了,”她轻咳一声,“重新认识一下,我叫禾满,”顿了顿,又补充:“这次是真的。”
“禾,满。”陈扶莲一字一字念道。
“对!‘百里西风禾黍香’的禾,‘满城尽带黄金甲’的满。”
“其实我不是有意要瞒你的,只是我此次来芜州危机重重,不能让其他人知晓,是以才撒了这么个不着边际的谎。”
“危机重重,此话怎讲?”
陈扶莲不懂,要说是疫病,可她就是疫病爆发时来的啊。
难道是有人追杀?想到这里,她不由得站起身来。
“嗯……”思索片刻,禾满开口:“这件事很麻烦,三言两语说不清,等有时间我再细说与你听吧。”
“好。”
“莲姐姐,有个问题我想问问你。”
“什么问题?”
“就是……”
就这样,两个姑娘伴着月明星稀、高树蝉鸣,在小破屋中说起了悄悄话。最后说累,两人躺在草堆上,欣然进入梦乡。
……
今夜有人敞开心扉、酣然入睡,也有人雷霆暴怒、彻夜难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