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二十一. 血火战场(下)(1 / 2)沉睡的黑日首页

“如我所说,世界是残酷的,残酷的厄运需残酷的爱来化解。”利斯的邪音又在莱特心中涌现:“身上流着什么血,就有什么样的境遇,天性即命运,你无法逃避!诅咒或祝福,都因人而异。”

当莱特触摸到“荆棘之火”的手柄时,此剑又开始燃烧起来。看来它又找到了新的主人。扭曲的荆棘从剑刃上的血色烈焰中钻出来,将莱特握剑的手臂紧紧缠住。灼热的荆棘之刺扎入手中,使他因疼痛而大喊大叫。现在他也体会到恶王岛上那些被血荆棘缠住的兽人亡魂的痛苦了,但相比之下,这还只是皮肉之痛。因他的身体就像护甲一样时刻保护着他的心魂,又像他头上的魔法屏障一样罩着他,使其免受黑暗毒火侵扰。

不但如此,当他跪倒在地时,剑也深插在地上,落地生根,死活拽不出来,除非他把自己的手剁掉才能打破这个恶毒的魔咒。看来此手也一波三折,先被利斯咬掉手指,后被德芬斯接上假肢,又被黑骑总将霍斯曼、叛徒斯通尔的狂怒之火熔掉,直到阿梅利将之复原。难料现在又被“荆棘之火”缠住,无法脱身。为何他总是被这些狂热的武器俘虏,逃不出“微笑的口齿”呢?

眼见血族恶敌已经逼近,莱特把手中的地图扔在地上,发出无声的呼喊,左手紧压着胸口,试图启用天遣者项链将他传送至地图的某个位置,无奈无果。于是,他闭上了眼睛,心里默念着“维利塔斯”这个名字,却又发现自己与之缺乏一种密切的连结。悔恨之泪从半闭的眼里挤出,坚韧之心在水深火热中剧烈地跳动。

就在这时,一股灵力自上而下,如水柱般倾注在莱特心中。秩序与混乱一触即发,水火不容,就像铁匠德芬斯锤下的兵器。莱特喘了一大口气,如释重负,又如一个落水的孩童被命运之力捞起。他睁开眼睛,往自己手上一瞧:“荆棘之火”已熄火,但从剑上蔓延上来的荆棘依然缠着他的右手不放。莱特追悔莫及:他已经有一把圣剑,为何还要手痒去抓魔剑呢?这个轻浮的举措又得让他负重前行、赴汤蹈火了。

利斯的超级召唤体已经从燃烧的密林中钻出,一看见空地上的莱特就咆哮起来,向他奔去。莱特一急之下,立即将这把熄灭的“荆棘之火”从地上猛拽而出,与之搏斗。披上天遣者战甲的他变得更加强悍,只因携带的武器过多而变得不太灵活。

一把利剑也无法对付这么多的利爪。在恶兽的疯狂围剿下,莱特难免受袭,幸好他身上的护甲还硬实。而“荆棘之火”一旦熄火,就变得生硬,只能划伤它们的皮肉,无法砍断它们的骨头。莱特无奈,只能用迟钝的左手拔出灵光圣剑,借助灵力将其点亮,朝它们释放出金光,却无法伤及它们半根毫毛,只能转移它们的注意力。看来这些超级召唤体也被血族披上“人性”的外衣,其形体挡住了灵光对它们的伤害。灵光圣剑变成一块刻板的盾牌。

紧接而来的是一大群遍身乌黑的裂变者,它们一发现此处的战斗,也全部围上来。莱特又觉得自己快要被这片污水吞没了,失落之余,又发出忿恨的呐喊。此时,右手上的“荆棘之火”又燃烧起来,与此同时,左手上的灵光圣剑也黯然无光,废铁一般。混沌之火又开始侵蚀他的身心,梦魇般的幻象不断浮出脑海。

少一分光,就多一分暗,光与暗此消彼长。莱特疯狂地挥起剑来,大吼大叫,燃烧的“荆棘之火”一碰上利斯的超级召唤体便将其点燃,凶猛的进攻变成一团团暴走的“篝火”。回应他的,唯有尖锐的惨叫。不多几下,莱特就将这一百多个恶种全部放倒。

但在他愤怒的反击下,来敌有增无减。两百多个黑尸填补了第一批异类的空白,“荆棘之火”无法伤害它们,反而加剧了它们的攻势。因为它们的躯体就像含毒的污泥,毒火烧不着,长剑切不断,即使砍掉它们的头,也会使它们的数量翻一翻。

黑尸围殴下的莱特就像一个深陷泥潭无法自拔的人,一片片污血喷溅在他身上、脸上,也几乎要将他变成一个黑尸。莱特见自己体力不支,招架不住,心中的怒火也渐渐平息,便将左手上的灵光圣剑高高举起,默念着精灵圣语,激发出心中的灵力。

十字长剑恢复了它的荣光,一束金光从剑尖上迸射出来,在这群黑尸中回旋,荡起一团团黑烟。数百个凶恶的裂变者顷刻化作渺小之尘,撒落在地,如沉淀的残渣,归于浊土。

一场恶战终于告捷,胜者之心却惴惴不安,此地仍被混沌之息充满,新一波的大敌接踵而来。莱特已经上气不接下气,酸痛的手臂一沉,两把长剑垂落地上,剑刃黯然无光。

“它们一直生活在肮脏的泥地上,啄食秽物里的蛆虫,吃得越多,吐得越多……如乌鸦迷恋尸块!”莱特懊恼地望着荆棘交缠的右手,又望着脚下的一堆堆死灰,思索着普尔之前的“牢骚”,心绪低落:“这就是他们存在的意义?不断在拥有与失去,毁损与修复的命运车轮中反复辗转,生生不息,至死不渝?”

诚然,在莱特眼中,德斯兰就是一个大粪坑:坑中的食物是“微笑的诱饵”,坑越深,食物越丰富,陷入其中不能自拔的人越多;吃得越多,陷得越深。嗜血病毒即是如此,它使病者沉浸在血深火热、痛不欲生的深坑中,又使沉睡者落入永无止境的噩梦循环。根深蒂固,积重难返,无法自拔。

“如果一天不给它们吃喝,其食欲就会增大两倍,却非腐烂的身体(尸体)机能所需,乃其如饥似渴的冤魂所欲。因此,当它们对‘活生生的菜色’大吃大喝后,不到十分钟就会大泄大吐。正如这片饥渴的苍凉之地:一朝挨饿,百年贪吃……它们的进食完全是非理性的,无形的黑暗力量才是主导因素。”莱特不禁想起兽人水牢里的那份笔记。看来,如今的利斯又变成他的心魔了。

莱特一直想根除他的嗜血病根,却无法挖除他心中那颗悖逆的花种,死亡之花又随着莎琳的消失而接连绽放,屡拔不止,就像这株盘根错节的荆棘,就像一场没完没了的噩梦,将他紧缚在其中,受尽折磨。虽极力尝试破解梦中之谜,却越解越乱,一直在里面转,直到自己被现实的声音唤醒,才恍然大悟:这些烦人的谜语不过是小儿科,根本不值得他花费丝毫心思!

天遣者项链一直戴在他脖子上,却无法让他突破艰难险阻。相反,他甚至怀疑这是另一个权能的圈套。它一环扣一环,有如水龙的鳞片、“微笑的口齿”,乃死的链结和循环。若用此链勒住自己的喉咙,就能止住嗜血之欲,解除坚牢的心结吗?饿得越过吃得越多,越克制越利欲熏心;此链一断,欲火中烧;纸包不住火,薄弱意志吹弹可破,嗜血之欲无人能挡;越是逃避,身后的阴影越黑;如弓弦反弹、潮汐涨落,如车轮反复辗转;周而复始,狗改不了吃屎,又如乌鸦和食尸鬼围着死尸不走。

现在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天遣者的药方和私生女利维亚身上了——纵使百花零落,也不可失去这颗“无花果”!他刚这么想,就感觉到眼边有光在闪,转脸一望,正好看见火堆中有块水晶碎片。燃烧的落叶化作飘零的灰烬和硝烟,迷离之光从中闪现。虽微弱,对沉睡者来说却很耀眼。最宝贵的东西往往埋藏在不毛之地里,好运往往都是出人意料的惊喜,不是藏在镀金的坟墓里,而是被人扔在垃圾堆里。这就是“命运之礼”,唯有眼光明锐的人能看清。

莱特走向这堆火,蹲下身,用左手捡起火中的水晶碎片。它并不烫手,只是对他来说炙手可热。因它不受外界力量的干扰,而是有它自己的内在力量。如他之前对“私生女利维亚”的断言:凡出色的杰作,一般都无以言表,其感染力是通过它的内在张力弹射出来,唯有在制造出似是而非的内在空洞后,才能给人一个自由梦想的空间;其内涵不同凡响——不像光华四射的恒星一样哗众取宠,乃像高深莫测的黑日一样勾魂摄魄!

在无限宏观与无限微观中,一切尽是无底洞,看似普通却被赋予情感,就像淤泥般的血肉被超然的心力充满。莱特的心终于有了一丝安慰:新奇之物已无法满足他的好奇心,唯有旧地重游或重返故园方能安心;治愈思乡症的灵丹妙药唯有还乡,即便是死也依旧归心似箭。只是与此同时,一种令他不安的阴冷也随之袭来,如烈日下的暗影,令他在爱不释手的同时也仿佛失魂落魄。

这就是“物归原主”吗?迄今为止,他还搞不清自己和这些碎片之间的心力连结到底有多密切。如此“水中捞月”,果真发自真心?如此“噬魂球”,就能填补他内心的空洞?

“若孤身奋战,必全然跌倒!”莱特又想起阿梅利的忠告,却一直不能让他汲取教训:他屡次跌倒,屡次爬起;屡次丢弃,又屡次重拾……莱特把水晶碎片藏进皮靴,直觉告诉他:还差一块,就足够了。眼见血族军队涌向此地,莱特又捡起德芬斯留给他的地图,定睛于图中那个“更安全的避难所”,闭上了眼睛……

苍白之光在他眼中瞬时飞逝,取而代之的是一棵苍老、枯死的大树。在莱特的记忆里,这片林地并不陌生,只是它从不引人注意。此树也曾在莱特的梦中出现,如今又真实地映现在他面前。在过去那段漫长的风雨岁月里,它一直在茁壮成长,茂盛的树冠就像一个倒置的维利塔斯堡。但今非昔比,伟岸的古树已成死树,饱经血火肆掠后仅剩一堆焦黑的枯枝,仿似一双双撑向黑暗虚空的骷髅手。其上星火飘零,灰烟缕缕,又如一群遭受“不公之火”的祈祷者,不论何种境遇,都忠贞不屈,至死不渝。

莱特看了看树下这些烧焦的残根,还有这片余热未散的林中焦土,看来血族军团刚打这经过。他不得不抬起受缚的右手,将“荆棘之火”伸向蟒蛇般的树根,掀了又掀,捅了又捅。木炭般的根部很脆弱,一砍就断,一桶就破。莱特终于找到一个隐藏的大树洞,有一个人高,两个人头宽。

令人不安的黑暗力量从中涌出,如刺心刺耳的嚎叫从难产的妇人腹中发出,莱特顿时一片僵冷。此树与梦中之树大相径庭,莫非黑暗势力已经染指此地?莱特不禁担忧起来,此情此景又令他想起普尔最初的“预言”——那个最令他毛骨悚然的阴影!

烧焦的林地依然热气腾腾,沉睡者却打着冷颤。他呆站着,凝视着这个黑日般的树洞,感觉就像一只冲他虎视眈眈的大黑眼——此洞形同裂缝,中间大,两头小,如魔兽之眼的黑眸。

它的边缘看上去很平,这又让莱特想起荒原深坑里那条高深莫测的大窄缝。如此“天工神作”好似被同一把利剑剖开。或许它们本来就是咧开的魔嘴,冲无知之人露出阴晦的邪笑。

抑或早在他未生之年,命运之神已将这一切安放在他的必经之路上,等着他去搜索,去发现。然而此坑又酷似一个大陷阱,抑或其中的宿敌已在此恭候多时,为要捕获百年一遇的猎物。

然而现在,莱特已经没有任何揣摩的心思和担惊受怕的理由了:黑日破口一开,就无法填补;邪恶之欲永无止境,一发不可收拾;沉睡之心一旦入睡,就很难醒来。一想到他女儿依然深陷黑暗,心里就非常难受。于是,他把地图放入衣兜,挤进树洞。

此洞漆黑无比,刚踏入一小步,脚下便突然一陡,整个人滑了下去。慌乱之中,莱特抬起左手,弹开手指,用心力擦起一朵微弱的火苗,试图看清树洞底部,但他不能。土坡很陡,他一直往下滑,就像掉进一个无底深坑,越滑越快,手中的火也熄灭了。

“啪”的一声,莱特脚下一沉,整个人重重地扑倒在地。既不是冷硬的石地,也不是柔软的淤泥,而是某样韧性的东西。他赶紧起身,再次弹开手指,燃起一团火光,咋眼一看,才发现他所站之处是一堆面目可怖的死尸。

莱特差点被眼下的惨象吓破胆,受惊的心声差点冲破他的喉。只见这些死者全身僵冷,如石化一般,脸部扭曲得离奇:面色全白,眉头起皱,眼目突兀,下巴拉得很长,看似受了很大的惊吓。然而,当莱特低下身去察看他们的身体时,却找不到一点外伤,衣物也未见有丝毫破损。

看来这些难民是被吓死的,有些尸体还尚存余热,好像刚死没多久。就在不久之前,他们还吵着要来这避难。没想到现在,他们都躲过血火的侵袭,却躲不过这场莫名的惊骇。在他们身下,还有一大堆陈年老骨,想必都是净化者的遗骨,不过那是一百多年的事了。哪知如今陪伴他们的,会是什么样的人呢。

难道这就是“不服天命的幸存者”的下场?这明摆着是一个坟口,入口者必死。又惊又急的莱特又试图在尸堆里搜出他女儿的一点迹象来,所幸无果,这才让他稍微松了一口气。

难道他上了德芬斯的当,还是自己看错了地图?疑心重重的他又想把手伸进衣兜,但就在这时候,藏在他皮靴里的水晶碎片又开始热起来。莱特随即感受到那个潜藏在地洞深处的骇人阴影,就像沉睡之洞里那个无法言状的恶灵——时而混沌,时而像人;或许它本来就没有固定的形式,唯有一种超凡的意识。

此时此刻,它正冲他移步而来,如“雷德的日记”所述那样:“原来那个恶灵一直窝藏在我的城堡里!我看不清它的形体,但我已经感觉到她正要转身冲我走来,而我……已经没有任何抵抗的力量……”

原来这些可怜的难民都被这个恶灵杀死了。受惊之余,莱特的左手又捂在胸口上,感受着天遣者挂坠的热量。此举给他壮胆不少,却无法将他整个人转化为超然之力——无法隐身,也无法瞬移。直觉告诉他,项链受到黑暗势力的压制,当他面对斯通尔时已有此感,却没有像现在这样明显。

这颗挂坠就这样变成他的另一颗“心”,它的能力助长了莱特的信心,由此带来的灵力在他周围形成一个无形的护罩,屏蔽了恶灵贪婪的气息,却无法阻挡它咄咄逼人的脚步。

莱特已知身后无路,便赶紧向前摸索,仅凭心眼看路,又将“荆棘之火”当手杖,很快穿过粗石砌成的走道。此时“手杖”碰到一样坚硬的东西,好像一台石棺。莱特伸开左手,摸了摸,感觉里面有一个涌动的力量。

利维亚!莱特心里一震,随然一惊——原来她被困在石头里了!若是如此,他绝不会原谅自己:难道一个百年沉睡者还不够,还要摊上他女儿?心寒之时,莱特使出了心力。

谢天谢地,此棺没锁。盖子一开,莱特就把手伸进石馆中,往内一摸——果然,这真是他的亲生女——利维亚!

此时她正躺在净化者霍利的遗骨上,一动不动,左眼紧闭,右眼昏黑,看似在睡觉。她一直处于半沉睡中,却不像现在这样安详。或许净化者之棺都是死者或沉睡者的庇护所,正因为如此,莱特之前也感受不到利维亚的生命气息;所以那些难民将她藏在这里,随后又意识到大难临头,便都退到墓穴的入口,却逃不过扑面而来的阴邪寒流。

莱特心里一冷:倘若利维亚离开这口棺的话,是否也会飞来横祸?不管怎样,心急如焚的他终于松了一口气,颤着手,使出心力,小心翼翼地把她抱出来,总算捡回自己的骨肉——非水中捞月,乃心肝宝贝。

但就在这时候,莱特又深感不安,感觉暗影已经向他逼近,那是一股冷酷的混乱意识。它的魔力好像又翻了一倍,如普尔的预言:当他向前走一步,它都会得寸进尺地靠近他一步,如魔镜里的怪物,或是一种难以言状的心力链接。

莱特试图闭上右眼,用他的血色“鬼眼”来观察敌情。眨眼之间,他又感觉那个势不可挡的邪恶力量已经近在眼前,却毫无踪迹可循,眼不可视,耳不可听,唯有巨浪来袭般的恐惧!

这种恐惧非同一般,正如他在初醒之梦里看见那股排山倒海般的黑暗之潮一样:只能看一眼,不能再看第二眼;这种混乱的黑暗好像能透过他的“嗜血鬼眼”将他心中的热气和勇气吸走,使他在惊寒中受死,比地下水牢里的冰霜血灵更甚!

莱特立时被眼前的无名怪吓倒,赶紧低下身,像老鼠一样蜷缩在石棺脚下。此怪似乎手无寸铁,却是寒气袭人,邪火攻心。莱特的心跳得就像擂鼓,龟缩的身子瑟瑟发抖,且深感自己软弱无力,无法与之匹敌,只能另谋出路。再说他怀里还抱着利维亚,作为她的生父,不就更应该誓死保护她吗?

爱女心切的莱特马上摘下脖子上的天遣者项链,套在另一个“沉睡者”头上。这个急中生智的举措果然见效:当他把手放在她胸前的挂坠上时,直觉就变得出奇明锐,似乎能见其所愿之事:只有路,没有物;就像一道引人前行的明光,犀利但曲折。或许这就是他女儿的“沉睡意识”,在睡梦中,她的心依然活跃,由此形成一个力量,一个动向。

“古老的预言”又再次应验:“这些无形的嗜血病毒,将不断入侵人的心智和灵魂,所有有眼有耳的人将无时不遭受它的侵害,只有瞎子和聋子能勉强躲过一劫!”眼不见为净,耳不听为明。

毛骨悚然的阴影如风飘来,莫名的恐惧感陡然爬升。莱特被逼无门,只能孤注一掷,怀抱利维亚,手握水晶挂坠“向光而行”。恶灵看不见他,只能在净化者霍利的棺材边上徘徊。而莱特自己也成了瞎子和聋子,目中无物,只有心动并行动。

然而,利维亚的“心光”也并非一成不变,乃像波涛起伏的日出海面,灵光闪闪,随波逐流。难道这就是她的梦?梦中的她怎么看都像一个戏水的顽童。尽管如此,莱特还是得言听计从,沿着这条飘摆不定的“心路”走,灵活绕开雷池。每踏错一步,都会打草惊蛇,招来杀身之祸。

即便如此,久经沙场的圣战士也难免犯错。一旦脱离秩序的轨迹,骇人的阴影就会飞扑而来,其心就会被超然的混乱与恐惧吞噬。而他只有挥手间的时机来纠正这个可怕的错误,扭转必死的僵局。若不然,就会像那些僵死的遇难者一样,被“恐惧之灵”吓成“木偶”!如天遣者阿梅利所说:若不依从秩序之道,心智就会混乱;若在战斗中偏离正轨,就会陷入死的泥潭。越是放纵,心智就越昏沉,破口越多;哪怕有一丝疏忽,都能让人送命!

从利维亚的“心光”来看,此灵似乎对这“沉睡之地”情有独钟,半步不离棺材。看不见的恶魔确实可怕,潜移默化的惊吓更危险。深陷恐慌的莱特根本无法脱身,只能与之周旋。但是他的心已经跳到喉上了,不能再这样死撑下去了!

他真想乘这该死的阴影与他拉开距离时冒死疾奔,但利维亚并没有给他明确的“指示”,他也看不见路,除了死心踏地,循规蹈矩之外就没辙了——就算他腿快如疾风,也逃不出这个陌生的“恶兽迷宫”,此情此景又像一场迷离的噩梦。

这是两条鲜活的人命,不是一条,如此严重的后顾之忧莱特可担当不起,还怎能贸然行动?此时,他又想起挂在自己背后的十字长剑,那把专门对抗魔物的灵光圣剑。如此一想,握着挂坠的手便松开,与此同时他也“失明”了。可恨莱特之前心痒夺下“荆棘之火”,鲜活的右手又废了,如今只能用左手拔剑了。

虽然他已经在沉睡之洞里意识到“灵光一闪”的威力,也在荒原深坑和地下水牢里尝尽“捕风捉影”的教训,但现在,那句“恶灵退散”的口号也已经失灵了。因此,莱特不敢轻举妄动,冒死尝试。但如果继续摸黑,又势必耗尽心力。

所幸上天有眼,心慌神乱的“心光”终于被利维亚强有力的心跳和干净利索的十字长剑捋直。摆在他面前的,是一个明快的意象,有如地图,一个十字形墓穴!灵光一闪,眼下生花,凭借心眼,他发现一条通畅无阻的狭长通道,看来命运之神终于为他开路了。莱特拔腿就跑,顾不上撞墙的危险,仅凭信念勇往直前。

只是刚跑开不远,那股阴气袭人的恐惧感又背刺而来。那个毒蛇般的幽影好像意识到莱特已经逃离,便如影随形,寻踪而来。还好,它移动的速度并不快,身兼重任的莱特无法健步如飞,但还勉强跑得过来。

而就在这最险恶的关头,脚前的“光”又突然消失了。莱特一怔,急忙刹住腿。惊魂未定的他四处张望,却不见一光。气喘咻咻之余,他的左手又从灵光圣剑的剑柄移回到水晶挂坠上来,手里一把冷汗,却无法再让这盏“心灯”亮起来。

骇然黑影不断逼近,阴冷之气即将来袭,莱特的神经如翻腾的海浪,汗毛直立。走投无路的他终于“死心塌地”,以为这下必死无疑。无望中,他松开挂坠,像个活死人一样垂头踱步。哪知刚踏出两小步,头便撞在生冷的石墙上,又给他一个骇人的惊吓。

原来“心光”并非消失,而是触底。举目无光的沉睡者把手放在石墙上——不出所料,这是墓穴的出口。于是,他闭上眼睛,使出了心力。暗门很快缩入石地,急促的摩擦声惊动了身后那个邪恶的阴影。“恐惧之灵”向他飞冲而来,发出令人惊悚的嘶吼,却只有沉睡者的颤栗之心能听见。

石门被打开,一阵凉风迎面吹来,烧焦的野林之息扑鼻而入。如释重负的沉睡者又将天遣者挂坠紧握,心里默念着之前驻足的地方,顷刻变成一团“无形之雾”,沿着流光溢彩般的“心路”,眨眼间又回到精灵高地西侧的陡崖之下。

此时此刻,一支凶残的血族军队正风风火火地开向这片不毛之地。无须看,只须听,邪恶势力的脚步已经逼近。莱特来不及喘息歇气,便将利维亚身上的白银项链套回自己脖上,紧抱着她,踏上高地西端一条迂回曲折的坡道。

越往高处走,战火的味道就越重。此时的莱特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费尽周折后才抵达坡顶,走进一扇尖拱形的石头大门,登上精灵高地。守门的精灵卫兵正是之前与莱特一同前往恶王岛的队员,眼见英姿勃发的队长手抱幼童归来,便喜出望外。

一阵清风迎面扑来,莱特放眼眺望,目瞪口呆。只见高地上的兽人废墟已几乎被铲平,完整的石砖都被运到大山脚下,筑起高大的围墙,只剩一些残垣断壁和碎石碎瓦。黑蒙蒙的乌云笼罩在大山的上空,那云光怪陆离,一看就不对劲。莱特闭上右眼,随即看见许多神出鬼没的灰衣幽灵:它们来自恶王岛,带着不可言状的黑暗力量,像毒蛇一样在云里钻,又如倾盆大雨群起飞降在大山上。从远处看,这山就像看一个乌烟瘴气的生日蛋糕。

大山之顶,一个熠熠生辉的水晶球从维利塔斯堡塔顶飞升了起来,冲破黑蒙蒙的“鬼云”,发出一个雷暴声,光之护罩如喷泉从水晶球里喷出,亮蓝色的电光在其上闪耀,向四周徐徐垂降,犹如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妪迟缓地张开双臂,欲搂抱她膝下的幼童。此时,又有一颗水晶球从山脚下飞升至维利塔斯堡的塔顶,看来祈祷者已将白银圣杖上的另一颗灵光球释放,用它取代原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