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二十. 消逝之光(下)(1 / 2)沉睡的黑日首页

阿梅利的军队终于穿过精灵森林,来到地中岛北端的净化塔。这里的夜依然寂静,塔顶上的命运之球仍在闪烁,明净之光如同夜海岸边的灯塔,让诸多不安的漂泊之人在此落脚、安歇。

夜空上的魔法屏障好像已经冷却,失去它原有的闪光,变成一顶几近透明的大伞。昏暗的星空愈发沉寂,星光愈来愈稀疏,仿佛被飓风卷进无尽的虚空,仿似萤火掉进黑湖般的漩涡。“漩涡”的中心,就是那黑日,它的四围逐渐暗淡,就像深不可测的瞳孔正在扩散。这里是德斯兰东陆地中岛的北海岸,夜风中掺着颗颗躁动不安的水汽,新的梦魇正在悄然逼近。

净化广场的餐桌上摆放着许多蔬果,都是精灵士兵们在路上采的。莱特终于可以在此饱餐一顿,尝到真正的美食。只是许多士兵都朝他投来异样的目光,他们到现在仍将他视为“雷德一世”的替身,或说,是他的替罪羊,但天遣者救了他。

命运之士确实命大,就像“沉睡的黑日”,看似正在消失,却是不死,还有诸星诸光护着他,一直为他添火,热切盼望他死灰复燃。莱特也感觉自己好像刚从痛不欲生的死亡之地里钻出来,灵力的复苏使他开怀畅饮,如同置身于天界之城的青草地。

莱特随阿梅利登上净化塔的顶台,举目远眺。凛冽的海风将他们枯涩的头发疏向脑后,又如一只只淘气的小手,推搡着他们消瘦的身子。

只见阿梅利的目光变得笔直而深沉,以致在此瞬间,眼神有如脱弦的锐箭,越过海崖,落在远处的海平面上。灰红色的海水不停地跌宕着,溅出朵朵浪花,好像有许多邪恶的猛兽正从海底上浮。海面升起茫茫大雾,宛若一件灰白的寿衣,沉闷而诡异地抖动着,将海峡对岸那片燃烧着的陆地掩盖起来。

阿梅利的目光又折回到海崖边上,崖下晃晃悠悠地泊着一艘双桅帆船,崖边站在一排精灵弓箭手,他们手持长弓,时不时地把箭射向崖下的沙滩。这里也经常有水尸出没,看来东德斯兰的死亡病根还在,水龙的余孽依然未消:有水的地方就有水尸,有血的地方就有嗜血者;死性难改,覆水难收。如他们所说:有屎的地方就有苍蝇,混乱之心引来混乱之力;罪有应得,不可撤销!

阿梅利垂下阴郁的面容,似乎觉察到这片海域的种种异样。片刻之后,她举头望空,透过魔法屏障,久久凝视着那个正在向北沉落的黑日,发出深沉的低语:

“它一直在吞噬星光,但它真的如你眼中那样黑暗吗?我想,这也只能表明它的自我与内省。唯有当它将更多星光吞噬而引发混乱,才能显出它的自傲与自私。善恶实乃秩序与混乱——秩序之私即是无私,混乱之私即是自私。你已经找到秩序之种,我能感受到,但这不代表罪恶已在你心中落地生根、开花结果。若心中无果,心光就会燃尽而坍塌,变成无所不吞、不断下沉的黑日。所以我要问,当你来到这片暗若虚空的荒地,花费百年苦苦耕耘,绞尽脑汁,呕心沥血却无法铸出永不熄灭的心灯,只能日渐式微地长出一株半身不遂的麦子,如同一颗巨星在坍塌时发出的那束暗淡、阴晦、哀嚎一般的消逝之光的时候,你会有何感受?”

莱特忍不住冷了她一眼,不禁抽了一口寒气,心中一阵寒栗。显然,这话头直指他与无瑕者莎琳的“乌合之果”——那个双目无光、又聋又哑、瘦弱畸形的“无花果”——利维亚!

莱特的目光又陷入深深的迷惘,叛徒斯通尔和血族领主雷德的“诅咒”又在他脑中回放:“荣誉就像一顶王冠,它的光芒傲视群芳,它将周遭的快乐全部吸吮,众人的赞美将其润色!”“这,就是你的孽种!你就像一个愚蠢的农夫,一直苦于无果的劳作,总想收获诸多硕果,直到你心力衰竭,但你只能看着她们一个接一个死去,只留下一个苦果,一种凋残的腐化!”“你只想像黑日那样,将诸多荣光吸吮……”阿梅利不久前也这么说。

“鼠目寸光的人只看到一面现状,但命运之神喜欢看全过程,而非起初和结果。在他眼中并没有因为所以,一切皆命定,唯有假戏真做,没有理由。”莱特终于打破沉默,说起话来却像普尔。

“那么告诉我,她的另一面会是什么?”阿梅利又抬起脸,望向黑日,语气依然:“告诉我,她到底是真,是假?”

“那是白日。”莱特抬眼望空,断然说道:“或是另一个世界。”

“你确信?”阿梅利漠然一笑,“或许,无论从哪边看,它都如此黑暗。或许这是一个无底深坑,黑暗的无限循环。只要滑入其中,就无回头之日。黑日变白日,或许也是一个消亡的过程。有人说,当一颗巨星奄奄一息时,就必须添火,否则就会熄灭。”

“是添火,还是添乱?”莱特冷淡地说。

“都不是。”阿梅利注视着那个黑日,目光凝重,面容暗淡。“因为,它生来就是一颗嗜血如狂的黑日,每为它添上一把火,或一道星光,都将被它转化为黑暗力量。它就像一条黑狼,渴望拥有,却害怕失去,殊不知它在嗜血的同时也在大量失血,所以它越来越瘦,很快就要变成一个皮包骨的死尸了。唯有当它撑破肚皮,将它吞下的都吐出来,达到无我的状态,才能堵住这巨大的破口。越想获得,越易受损;舍弃越多,保全越多。”

莱特生冷地望着她,又把目光投向深瞳般的黑日,感觉自己正在坠入这个无底深坑——或是无限的渴望,或是无尽的梦魇。它可能见好就收,或是撑破肚皮,亡羊补牢吗?莱特又陷入迷惘:一旦变成黑日,还能再亮起来吗?莱特又不禁想起那些水晶碎片——那颗将要拼凑完全的记忆之球,或许它就像利维亚的“白眼”。

而当莱特盯着那个无底深坑般的黑日时又仿佛看到利维亚的眼窝,感觉心里又燃起一把薪火。看来,这是他心里唯一的一斑星火了——不管她人是否完整,只要她一息尚存,就是他的呼吸,他的心魂!不管她是否光彩,只要她存在,就能将他的心火淋漓尽致地挥洒出来!哪怕他只剩一滴血,也要将它洒在她残缺不全的面容上!如死般的鲜花也能散发出亮光和奇香,将其生命气息托上穹苍。如此行无须理由和目的,也无须获得回报,而是一种自我的存在!哪怕她只是一道转瞬即逝的星光,也会阴魂不散!对他而言,她就像一本展翅高飞的奇书,承载着他的希望和未来!

莱特向身边的天遣者投去阴郁的一瞥,她的风凉话已激起他心中的猜疑。但她一直目不斜视,旁若无人,只管低语:

“不知你是否做过某种噩梦,梦中的你心慌神乱,急欲逃离恶魔的阴影。但你力不从心,只能回头看它一眼。不料恶魔变成一个端庄秀美的人,拉住你的手,说:‘不要走,我是你的朋友!’于是你安下心来,接受了它的请求,化敌为友。就在此时,你从噩梦中惊醒,眼睁睁地看着恶魔张开血盆大口向你扑来。”

此话又让他想起“微笑的俘虏”,心有余悸,却依然不动声色。

“你还听说过买椟还珠的故事吗?”阿梅利望着他,又一本正经地说:“不要被华而不实的表象迷惑,不要像那愚蠢的外族人把自己心魂出卖给恶魔。汝等灵力微乎其微,连自己都不能战胜,何能匹敌瑞根魔主?万丈高楼平地起,何能拔苗助长、一步登天?若要驱散黑暗,必先寻见黑暗;若要祛除病毒,必先找对病根。”

说着,她从衣兜里掏出一张羊皮纸,随后摘下她肩上的项链,将挂坠从胸甲里掏出来,就像掏出她的心一样,递给身边的莱特:“戴上它,前往恶王岛。找到血荆棘,采一小段来。这是恶王岛的地图和血荆棘的生长位置,当你熟悉该岛的地形后,这条项链就可以让你很快找到它。此岛不宜久留,行动必须迅速。”

耀眼的白光照得莱特睁不开眼,如同万根锐箭射入他灰暗的心门。他把脸扭向一旁,心想:或许她只想让他去死,若是如此,也无所谓。于是莱特闭着眼,接过地图和项链,把挂坠藏入衣领。

“把手按在挂坠上就能感受到它的力量,回到安全的地方。但记在,它不是纯粹的无形之力,不足以突破大型的光之护罩和万步之外的距离,也无法涉足任何陌生之地。还有……这把剑。”阿梅利又解下背后的灵光圣剑:“现在,我要去西塔。这回你可以替我分担一下重担了,只是不要卷入战斗,快去快回即可。”

莱特看了她一眼,又看着这把十字长剑:这就是灵光圣剑?莱特不由地伸出手去,触摸剑刃上的刻痕,感觉这行字并不陌生,就像在触摸自己的灵魂。于是他接过剑,感受到它非凡的重量。

在陡峭的海崖边,训练有素的精灵长弓手纷纷把箭射下山崖。闪闪银箭如雨水铺天盖地,落在海滩上,激起声声凶恶的嘶吼。海滩上的水尸终于被他们赶回“水牢”,腾出一片清净之地。

一队精灵士兵把几根粗大的缆绳系在崖边几块巨石的铁环上,将另一头抛下海崖,莱特跟着他们搥了下去,抵达海滩,走向那艘停靠在岸边的战船。

“没有喧哗,没有嘻笑。清风吹,船儿摇。我们远离了尘嚣,向大洋彼岸漂游……”莱特又想起这首歌,或许在一两百年前,莱特还能在这里看见那个衣着简朴的小女孩。她就坐在这片海滩上,面对波涛澎湃的大海,抱着小竖琴悠然自得地弹唱。但现在,莱特丝毫感觉不到她的存在——那是一片白净的海滩,非枯黄的沙土;抑或是一片遥不可及的心土,只存在于莎琳心中。

莱特走在酥软、清凉的浅滩上,一步步靠近波涛澎湃的大海,心绪复杂。那种熟悉的乡味又随海风扑面而来,使其思乡情怀又旧病复发——虽眼不能见,却好像已经闻到那些记忆残像的味道,如乌鸦闻到尸块。这不是巧合的运气,而是与生俱来的命运之力。

归心似箭的莱特又开始凭借他藕断丝连的心力连结玩起这个“追忆游戏”,如啄食杂碎的孔雀从遍地水尸的垃圾海滩里搜寻他骨肉难分的“知己”,如陷黑日一般被勾魂摄魄的情感力场牵引、环绕,最终滑向这个高深莫测的“深渊”,找到第八块水晶碎片。

没人知道这个一直散发着命运之士气质的队长到底在拣什么破烂,还以为他在收集战利品。一如既往,当他捡起这块在他人看来无足轻重的“记忆碎片”时就像捡回自己的心魂。之前的他失魂落魄,如今踏实了许多。然而与此同时,清凉的海风也变得阴冷,不安感随之袭来。北沉的黑日已被阴沉的海水湮没了过半,但依然硕大,如“微笑的俘虏”,又如噬魂球,或将吞噬拾荒者的魂魄。又如水晶碎片的曲面:一凸一凹,高兴的同时也是失望的低谷;日光越明阴影越暗,冷厉的阴风一直伴随着疾飞的翅膀。

精灵士兵们一上船就被分配到各个岗位,莱特却靠在船舷边,面向茫茫大海,眼神依然迷茫。凛冽的海风自北向南,因逆风而行,船帆需要更精确的调整,加上持久不散的浓雾,行速越快,就越曲折。看来这就是七大陆文明的进展:不是人操控着水,而是水驱使着船,除了顺从命运的洪流之外别无他法。

莱特很快纳闷起来,思维也滞留在海上的浓雾中。倦意席卷而来,占据了他的脑海,各式各样的幻觉又在迷雾里浮现。自从黑暗降临后,这个怪诞的魔法世界便笼罩在阴霾之中:遍地游走的行尸,丑陋粗野的兽人,磨牙吮血的血族,神出鬼没的魔族......他疲惫地垂下头,把眼闭上后又睁开,再次望向茫茫大海,幻象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生肉般的灰红色海面。此时他才发现这片看似平静的海域下面也埋藏着诸多异样,他似乎看见一根根粗大的血管,它们就像无数条血蟒,不断分化、游动,遍及整片海域。或许,这就是为什么海水看上去是灰红色的原因。不过在夜色和浓雾遮掩下,也很难看清,不知观者是否眼花。

睡意漫上莱特的双眼,他钻进船舱,躺在靠近右舷的床上。僵硬的木板把他的腰压得又酸又沉,波涛起伏的海浪声与船下的水浪声互为掺杂,令人沉闷,似乎又触动了他的“恐水症”。

海上起了大风,帆船颠簸在一排排浪尖上,常将沉睡者从噩梦中震醒。诚然,在这片迷雾升腾的海域里,混沌之灵就像毒蛇一样可以随时钻进他的心窝,捆住他的魂魄,将梦境扭曲,直到时机成熟才给予恶毒的一咬,比迷雾更鬼魅,比梦魇更激烈。

噩梦纠缠下的莱特终于从床上惊醒,立马起床,打开舱门,跑上甲板,举目一望,见船上大雾迷茫,许多精灵士兵都好像被酒灌醉了一样倒在甲板上。

恶王岛的轮廓逐渐清晰:炽烈的火焰不断从岛中央的火山口中吐出,向南面翻涌而来,乌烟弥漫。此山并不高,看上去就像一座血的喷泉,滚烫的熔浆从山顶上倾泻而下,形成一条条火沟,流经平地,注入水中,染红了周围的海域。在此行驶的帆船就像一把切开活物,涌出鲜血的大刀。

莱特赶紧叫醒开船的士兵,无独有偶,他也从噩梦中惊醒,见势不妙,便匆忙跑到船桅下弄船帆,将船速减到最慢。莱特则站在船头观望,眼前硝烟弥漫,火光迸发,低头一看又发现船下似乎有活物在动,却看不出它们的行踪。他闭上右眼,发现船下依然盘踞着许多巨蟒般的血管,但比他之前看到的要密集、细长,并且全部朝着一个方向延展,乃“万恶的汇集点”——恶王岛。

虽说“恶王岛”,船上的士兵却莫衷一是。有人说此山在黑暗降临前从未喷发,想必是被某种力量“触怒”:无须使用黑魔法,只需散布各种伪善的理念,便能产生大量混沌之能,引发一系列连锁反应;一部分流入人的血液,变成嗜血病毒,一部分散发到空中,几经周折后又回落到人身上,变成许多“奇巧的意外事故”,这就是恶有恶报;即便如此还是留下大量混沌之能,注入大地,几经积淀后引发地震;地域较小就排到海中,像珊瑚虫一样筑成一条条有毒的触须,向周边陆地蔓延,把地中岛变成一个既流出秩序鲜血,也排出混沌之毒的“大黑心”;它不断散发热量,以致海上飘起浓雾;它不断生长,直至僵韧如铁;黑暗降临后,混沌之能开始加速增长,虽然魔法屏障垄断了地中岛大半土地和北部海域,但只要此能触及山地,就会沉淀,化为岩浆,使火山喷发。古人认为混沌之王一直隐匿在德斯兰,他对混沌力量情有独钟,就像苍蝇闻到臭气熏天的垃圾就会蜂拥而至。他们说,魔族生物其实是混乱之力的灵媒,就像一群散播病毒的黑蚊和蝙蝠,血灵即是嗜血病毒的主使。因此也有人说:没有病毒,只有恶毒。

士兵们的谈论又让莱特想起“黑暗降临”和“微笑俘虏”的噩梦,原来梦中那些棉絮般的私语都是针对维利塔斯堡的“内在腐败”。望着眼前这个来势汹汹的火山口,莱特眨着困惑的双眼。看来普尔是对的,这一切都是一个整体,一切都紧密联系在一起;时空只有一个,一切都被能量充满;一个圆只有一个圆心,相对之中必有绝对;命运之神只有一个,众生之息源于此,命运之子即是唯一出路,三心二意者皆为黑暗之魂!

火山顶上的黑烟已经漫过海岸,漂浮在海上。莱特又闭上了他的右眼,立即看见一个灰烟一般的幽灵从云层里俯冲而下。它飞到船前,露出一个骷髅般的面孔,冲莱特嘶叫了一声。

莱特吓了一大跳,急忙把剑举向它。鬼魂没有腿,只有一个骷髅头和一双骷髅手;褴褛破碎的袍子在弥漫的黑烟中不断抖动,暗若虚空的眼睛迸出血色光火。

鬼魂没有攻击他,乃像一团被风吹散的烟灰,绕船一圈后便腾入高空,与头顶上的黑云融为一体。莱特朝上望去,只见这些乌烟瘴气里面都隐藏着无数幽魂,它们就像一支庞大的空中战队,浩浩荡荡地开向南方。

或许,这就是血灵的原形,却带有骷髅般的邪恶人性。莱特思索着,眨了眨眼,鬼影消失不见。或许他看到的不是它们本身,而是受混沌之能干扰的一阵烟雾,均为虚象:鲜为人知,却无处不在,正如一滴水珠里潜藏着无数病毒;换言之,它们是“超级嗜血病毒”,常常入侵灵力薄弱的生命体,捏造出各种噩梦,蚕食他们的心智,最后将他们的身体占为己有;许多人对此毫不知晓,直到一觉醒来变成行尸,身体被完全控制。据说这些人一旦死去,沉睡的心魂就会被其他幽灵带到恶王岛,可怕的梦魇变成了现实。它们不是嗜血者,但不防称之为“噬魂者”——血灵的分支。

如阿梅利所言:“自由不在人脑中,乃在人心深处,在至高处!离开秩序之道而横行霸道,陷入混乱的‘自由’并非真自由。”而这些可怜的人并不知道要先有路和桥才能自由地行走,而不是像行尸一样到处乱走。即使他们打心底知道自己站在悬崖边上了也无法扼制住那颗急剧跳动的心,还是会“无怨无悔”地跳下去。

现在可好,火山已经喷发,脚下的“血管”被烈焰点燃。并非“它山之石可攻玉”,乃搬起石头砸自己脚:这些热血将回流到地中岛,点燃地下蕴藏的可怕力量,将之变成另一座大火山!

想到这里,莱特心里又一阵巨寒。汹涌的火光漫上他的面容,他却倒抽了一口冷气。他不得不给自己打气,将这条船上的人都视为投身烈焰的未经冶炼的金矿,只有先经过火的煎熬才能变得璀璨;不像其他“金属”,纵有火炼之机,也总是炼不干净。

滚烫的熔岩不断注入海中,海水愈发烫热,翻滚的水面冒着烟和泡,好像煮开的汤。帆船只能停在离岸较远的水域,免得被熔岩搁浅。还好,他们得以将挂在船舷外的几条木船降到水面上。面对热气腾腾的海面,勇敢的精灵战士接连登上木船。莱特迟疑地望着这股热潮,深吸了一口气,跟着下海。

士兵们摇起桨,把船划向对岸,小心绕开那些流溢的熔浆,直至抵达海岸。此地空气闷热,难闻的硫磺味扑鼻而来,掺杂着腐臭的尸味。莱特低头一看,见船下漂浮着许多死人,咋一看还吓一跳,以为又是什么召唤体。也不知他们是怎么来、怎么死的。

上岸后,他们走近一个溅满污血的圆型大石坛,见坛中站着十几个兽人。这些兽人看见有不速之客上岸,就轻蔑地撅起头来,摆出一副丑陋自持的面貌。此时传来一声尖锐的嘶叫,莱特抬眼眺望,立时认出一头形似蝙蝠的怪兽——吸血妖。

“隐蔽,隐蔽!”莱特向身后的战队举起手,压低嗓门冲他们喊话。于是,士兵们都跟着他躲到乱石堆里去了。

只见那头凶悍的飞兽收拢了它畸形的翅膀,降在圆型石坛中。那些兽人都围着它,双膝跪下并念起了长长的咒语。莱特窥视着这头畸形怪兽,见它“人面兽身”——兽人脸、黑狼头和蝙蝠身:灰黄色的皮毛,皱巴巴的后脑,倒挂的狼耳朵,血红的大眼珠,猪一样的塌鼻子,还有长而尖的獠牙;四肢短小,肚子却很大,背后长着一对带钩的蝙蝠翅膀。

“这就是兽人的异变体,完全被嗜血之欲与黑暗势力扭曲和魔化的妖物。”一个精灵士兵低声对身边的莱特说。

此妖物开始巡视这批兽人,把鼻子伸到他们头上,嗅了又嗅,发出咯嗒咯嗒的声响。兽人们都埋着头,看它一眼都不敢。只听怪物凶恶地嚎叫了一声,张开血盆大口,露出两排尖锐的獠牙,黏糊糊的唾沫从它嘴中滴落到一个兽人的头上。那兽人吓得混身发颤,嘴里的咒语也变得拖踏含糊。吸血妖的嘴越张越大,下颚像蝄蛇一样脱了臼。蓦地,它一口咬住那个兽人的头,把它整个含到嘴中,咔嚓一声咬碎了。

兽人的身子瘫倒在“祭坛”上,暗红色的鲜血从脖子处喷溅出来。吸血妖津津有味地咀嚼着它的脑袋,品尝着这份“果汁”。

“我不得不说大黑暗是兽族最先召唤来的。”另一个精灵士兵说:“吸血妖可以看出他们的心思,如果他们不全心全意地拜倒在瑞根魔主脚下,就会被它们吸掉脑汁。”

“恶心的杂种!”莱特骂道,咬了咬牙。

茹毛饮血的吸血妖又转向其它兽人,此时他们还在重复念着那段又长又臭的咒文,语速变得很急。但是那头吸血妖变得更加狂怒,它看都不看他们一眼就挥起它的尖牙利爪,肆意撕咬他们的肢体,声声惨叫淹没在火山爆发的剧烈震撼声中。

十二个兽人,只有一个还没死,但他也吓得浑身发抖。吸血恶兽用爪子抬起他的头,发出刺耳的嘶叫,随后又怒吼起来,用翅膀把他扇到“祭坛”外。兽人连滚带爬,试图逃开。但吸血妖仍不放过他,它扑打着翅膀,飞到他面前。兽人吓得大喊大叫,一边退后,一边直呼救命。就在这时,吸血妖抓住了他的四肢,咬住他的脖子,大口大口地吮吸他的鲜血。

莱特忍不住站了出来,拔出背后的长剑准备偷袭它,身后的精灵士兵也跟着他悄然逼近。没想到进食中的吸血妖还可以觉察到背后的动静,便扭过头来,发出刺耳的嚎叫。不等它发起攻击,莱特就率先向它冲去,却忘了他手里的剑是钝的,砍了它几下都没有把它放倒,只能触怒它,使它变得更凶狂。幸好这头刚填饱肚子的吸血恶兽已经飞不起来,也跑得不快了。手持利剑的精灵士兵赶紧围上去,把它砍得稀巴烂。

黑乎乎的血浆像污泥一样从吸血妖体内流泻出来,发出呛人的腥臭。一个精灵士兵挥了挥剑,走到那个被吸过血的兽人跟前查看,只见它的脸已发生异变:眼睛鼓起,颚骨突出,耳朵变长,鼻子凹陷,一片片尖锐的爪子从指尖里伸出来。

“就像在地上爬的蟑螂垃圾吃多了就会飞起来一样,我也不想让你飞!”观察异变体的士兵说着,双手持剑高举,干净利索地砍掉这个还未成形的妖头。

就在此时,远处又传来一阵嘈杂的鸣叫,又一团阴影笼罩在士兵头上,如铺天盖地的幔子,或是蔓延开来的乌烟。但那不是一个,而是成千上万!他们抬头张望,见一大群吸血妖从栖息的山洞里飞出来,像蚊群一样,黑压压一片。

看来它们都是被同类的叫声吸引过来的,其身影逾发壮大,喧杂的叫声逾来逾响。士兵们连忙抽出箭矢,拉开长弓,朝这群飞兽射出一连串锐箭。无奈敌群密如雨布,中箭的吸血妖也依然不死,甚至把箭从体中咬出,继续俯冲而下。看来银箭的威力远不足抵挡这支成群结队的“空中魔军”。

莱特见状,又举起那把沉重的灵光圣剑。灵力与他同在,却是深藏不露。他闭上眼,默念着精灵圣语,长剑亮起了金灿灿的光芒,随即把剑刺向高空。一道耀眼的金光迸射出来,冲向那群飞舞的妖怪,命中其中一个后便化为道道闪光,向四周扩散而开。十几头吸血妖受到了电击,全部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