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155章 人人皆苦唯有自渡(1 / 2)江山折笑首页

翌日傍晚。

烛火惺忪,顾云斜一身玄衣冷涩,他看着底下匍匐颤抖的人,唇角微勾,冶红的面庞如玉生花,可那狭长的眉眼间又迸射出刺入骨髓的冰寒阴郁,“是你买凶进入华清殿的?”

此话一落,下面的男人颤抖得更凶了,连声道:“还请主上饶了小的!若小的知道念安姑娘是主上心尖的人……便是借小的十个胆子也不敢啊……!”

男人甚是委屈,他雇的人都还没见到江晏栖的影子,就被潮来抓了,更是把他给供了出来。

“你也配知道?”顾云斜的眉眼愈发冷瑟起来,唇畔勾着令人颤栗的淡笑,他的指节拂过腰际的玄刃,状似懊恼,“该怎么办呢?既然快到上元节了,不若……便拿你点天灯罢?”

话落,还不待男人求饶,顾云斜的嗓音便冷沉锋利起来,“风去,让人带下去——剥皮!”

“不……!主上…...主上……求你饶了小的……!”男人听后顿时目眦尽裂,疯狂的挣扎着,却仍被人像死猪一样拖了下去。

风去看着男人方才匍匐的地方,一片湿意,顿时嫌恶的捂着鼻子,“主上,昨日纳兰纭恐怕盯上念安姑娘了。”

顾云斜闻言,眉色冷寒,“这是她自找的。纳兰纭的事,你不必管。”

风去呷笑两声,“主上倒还是如此放纵纳兰纭。”

顾云斜漫不经心的轻觑风去一眼,语气中是危险的味道,“滚下去。”

风去闻言,立觉自己越矩了,连跪下认错,“属下知错。”

……

十日后,不知是否快到元宵了,无情的风雪也跳跃在冬阳中,肆无忌惮。

“允卿,回上京吧——我想拜托你一件事。”江晏栖眉眼平静地看着眼前跪地的男子,柳叶眸中划过几丝浅藏的疼痛,却又如春风倒酒,以朦胧掩饰。她的手有些颤抖的从袖中拿出一张药方递给谢允卿,“请帮我交到君上手中……只是,不要提起我在幕安。”

江晏栖眉眼间是淡淡的霍落忧郁,只是那席卷的平静将它们揉碎了,藏在清绝的风骨下。

她终是会去西离的,她会把那一篇篇泣血之作洒满西离,她会一步步瓦解掉西离的神权制,她会一步步打碎闭关锁国的枷锁。

终有一日,顾听桉会一统四国——这西离也定是天下大齐的最后一关。

她会亲手奉上天下盛世,她会在乱世的结尾作最后一首后庭花!

这是她爹的,也是巫起明的,更是如今她的一生愿景——天下共安,盛世太平。

谢允卿本想留在此地同先生共进退,可在听到后半句时,他默默起身了。先生终究还是更在意君上的。而天下,也的确需要君上。

只是,此次他若回了上京,他便打算四处游行了,恐此生再难见到先生。

这次,他身子站的笔直,一袭温润蓝衣,穿着很是衬身。接过那张药方,他道:“先生放心,允卿必定将他交给君上。”

江晏栖看着面前少年,站在她身前的已是一个翩翩少年郎了,霅霅之容,不再是从前那个稚嫩的学子。她唇畔终是漾开一抹淡笑,如江花满枝,“允卿——请务必,一路平安。”

谢允卿看着江晏栖雨满青郭般潋滟澜山的面庞,亦笑了。

先生总是这般不苟言笑,教他见一次笑意,真的好难好难。

如今见到了,他想他从此再山长路远的陟遐也一定没有比这更美的风景,“先生,允卿一直很敬重你。请你往后一定要,喜乐一生。”

仰望,本就不需要回应。

在离开那一刻,谢允卿最后看了一眼房中的女子,她仍旧那般眉眼浅淡,光晕落在她清润的瞳色上,仍同那日一般无二。

“多幸运可以遇见你,多遗憾会错过你……”

……

“如今高兴了?‘浮生若梦’少了客人,那些女人都放走了,你那大齐新官也回了大齐。”顾云斜推着江晏栖慢悠悠地碾着雪地,低声嗤笑,“可你想了那么多,唯独没替自己谋生路。”

江晏栖闭了闭眸,面色淡漠。

她不需要谋生路,她自己便是生路。

“咳……主上明知,百日散——药石无医。”

顾云斜看着江晏栖那苍白的面颊,心中就很不痛快,想杀人。他眸色暗了几分,想到她手上的南寒神花,嗓音如冷风跗骨,“那便尽人事,听天命。好好珍惜自己不多的光阴。”

江晏栖平静道:“念安一直在珍惜。”

顾云斜狭长的双眸像波涛滚滚的深渊,望不到尽头,“再过两月便是元宵了。你不如念着北枝月渡能救你。”

江晏栖闻言没再接话,只是忽然问起,“听主上名字,可是从前顾府的第一公子?”

此话落,周遭霎时弥漫起一股冷寂,后不久,顾云斜轻笑道,吴钩般的眼尾似勾着大漠的寂寂,“阿翡知道的倒真不少。你既是大齐人,又为何认了北枝月渡?”

江晏栖听出了顾云斜语中的晦明,她只平静道:“机缘吧。”

顾云斜轻嗤一声,“本君去了那顾府,恐怕也是机缘呢……”

“第一公子?阿翡觉得呢?”

江晏栖淡淡道:“第一杀神,不遑多让。”

顾云斜听后也不恼,只那脑海中竟是浮现起自己曾经把卷行礼的儒雅之态,白衣霁月,眉比春暖……眼前风雪有些大了,顾云斜才醒了神,可他仍慢悠悠地推着江晏栖走在寒风中。

他是喜欢这种刺骨感的。

走着,他兀自说了起来,一向寒风镬落的嗓音此刻竟也带了几分东风来访的柔情,“许那顾听桉定是觉得本君抢了他的一切吧。可顾父顾母养我之时,我便清楚自己只是替顾听桉去死的一个身份。”

“本君这样阴暗歹毒之人还要去扮演温润如玉的角色,你说,本君是不是很苦?”顾云斜墨发上的玄簪被冷风冻得彻骨,他的面庞是那般冷白,像是常年生活在地下,不见阳光。

淡淡的,他轻笑一声,“世人皆言,上京骄子顾云斜是站在云端之人,便是无才亦是簪缨世族中的顶级贵子。不过可惜了……有名无实。自我三岁入府,整整十三年,我却只见过顾父顾母廖廖数面。天下人最羡慕的堪比藏书阁的千本青卷便是我的十三年。”

“最终,这顾家满门抄斩,顾家‘长子’顾云斜在内却是合乎情理。哈哈……那时候本君可真是蠢笨得可怜,因着那点可怜的微不足道的亲情,竟是心甘情愿接受顾父顾母为我选定的结局。后来,我被一个西离人救了,呵……那真是一个游走于黑暗血液中的老鼠,最爱做的事便是抹灭阳光。”

说到此话,顾云斜又笑了,笑得泪花竟然溢出了那深渊般的眼,江晏栖坐在轮椅前,不回头自是瞧不见,“那人将本君带去了西离极尽折磨,又让我同他一样像个阴沟里的老鼠一样四处作恶,再东躲西藏。”

“小阿翡,你猜本君如今这般是如何来的?”

江晏栖还不答话,顾云斜笑得狠戾癫狂,“自然是我这阴暗之人杀了他的人,夺了他的势,又蛰伏暗中咬住了北暮这块肉!”

江晏栖第一次见有人将自己的阴暗说得这般明晃晃的。不过她自是清楚,从顾云斜起初真的想替顾听桉去死便瞧得出他初始或许还是个善人。

只是,谁会去在意一个暴君,一个刽子手的曾经呢?

众生皆苦,唯有自渡。

“那主上如今是想毁了四国,让所有人都经历一遍人间哀鸿吗?”江晏栖听后面无波澜,甚至云淡风轻,她淡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