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这里,身处这个时代,就像幽灵一样回荡着,歇斯底理地呻吟。是痛苦吗?是苦难吗?是时运不济、无能为力!?都不是。是这个时代……
我们在这里,就在这里,像一个零件一样处在这里,也只能在这里。
——克雷得,你不该在这。无论是三年前还是现在。你应该死去,就像大家记忆里的那样。他的声音还是那么有力,比同冶金的锤子似乎更适合敲击他的心脏。手中幽蓝色的壁灯摇摇欲坠,瑟缩着身体,颓靡地燃烧着。昔日坚定无比的星芒社员如今反成了王廷的走狗,多么讽刺啊!看那银堂堂的手枪,正指着他的昨日同伴。
——为什么呢?为什么那天你不曾出现?若是有你,首领又怎么会……算了,你没必要知道。下地狱吧!去赎回你的罪行,神会归还你公理。
我……为什么!——一声枪响掩盖了一切,火光乍起,如一场暴雨般将一切淹没。
大雨淋漓,地上的银镜不停吐露着,如此滂沱,冲得血腥萎靡,潮湿的泛蓝肆虐,蠕动、滑行、不知疲倦地循环起舞。纸张被打湿。泛黄色变得更深,与滴落的血融成玫瑰的金。他苦笑,又将手臂收紧,纸张的棱角抵进黏腻的伤口,刺痛;小心翼翼地,使之免遭雨水。
一步一步,在层层雨幕中向前,茫茫又茫茫。背影在路灯的照耀下被暴力似的拉长,像枯树的影子,无声,彷徨。
他匍匐了很长一段路,他拖拽着身体,他走了多久,他倒下了。绯色的血迹像命运的钢丝颤颤巍巍与路口的转脚相连。我这是要死了?
眼前模模糊糊,出现的像一个男人的手,它附在自己头上,粗糙的皮肤纹理摩挲着自己的发丝。想要将它寄托,但手指却动不了,嘴巴也干涩得堵住,说不出一点话。放我在这里腐烂吧!把手稿拿走,一页不剩。不管是谁都好,一定不要烧了……拜托,拿走……
“谁呢?无所谓啦,无名之士。有缘人啊,姑且收留你,可别让我失望。”那人沉着脸,注视着,自顾自嘟囔不清。一条灰色绷带遮盖他的眼睛,乌黑色的头发随意散落。两人在命运的圆中,雨伞的阴影下。他仰视,绷带上梵文不现。乌泱泱的天空、远在高处,同样暗淡的教堂高塔,十字架。自由啊!真是奢侈。
…………
“这是?”我还活着,那个怪人救了我?
他醒来,环视四周的环境:一间再普通的屋子,四处的水泥墙壁与之前没多少区别。一张老旧的木床,一架石制衣柜,光滑的石板和一扇木桌。从四处透露着寒凉,唯一旁的烛台有些许温度。
他起身,掀开被褥,一愣。他的衣服虽然已经破烂,但不至于被全扒了换掉。克雷得一阵咬牙切齿,裸身站立,一股无力感袭来,肌肉怎么也无法绷直,这熟悉的感觉——久卧在床的感觉。没两分钟,克雷得就满头大汗地坐回床榻。身上还是疼的,是身上的那些口子,已经不像破布一样四处淌血,但仍旧泛着疼,连裤子都被腿了下来……他又想到什么,双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空荡荡——手稿!
一阵敲门声,进来的是那个怪人。
“哟,醒了?”
“你救了我?”那对青色眼球凝视他,一脸敌视。阳光透过帘子洒进屋里,披拂在他的肩上。
“当然,还有别人这么好心,在现在这个吃不饱穿不暖的时候捡人?又不是教堂里的圣母泛滥。”他面若春风,举止间透露着奸诈。思考了些许,淡淡开口:“这里是流浪汉的家。我们所看重的又是什么呢?又能是什么呢?活命罢,只有金币,食物。”
“那么把我的手稿还我,您应该清楚,那对我很重要。”克雷得插嘴道,仍同利剑一样注视。
“暂时不行啊,你让我很难办。”
对面故作为难道。不过压下的嘴角马上就浮了上来。“按这里的规矩,你想要的话也不是不可以。我救了你,替你垫着医疗的费用,所以拿走了你那一沓纸。你拿回去,要用什么交换呢?我的朋友,没有免费的午餐,去用行动赎回来,把那你最珍贵的东西重新拿在手上。”
“我……”克雷得望了望四周,又看了看自己。除了这土黄色的肌肤,他还有什么?克雷得思考,两只眼睛满是迷茫。他什么都没有了,签下吧,也不过是多一个安身之所。他点点头。
“如此这般。就这样定了:为我帮忙,期限三年,不管你从委托中获得多少——这个方案是否可以?”
“卖身契。不过……包吃包住。真的吗?”
那人合了下掌,笑盈盈的,一副狐狸成精的样子。“嗯——”他眨眨眼,许久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