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是,他环顾四周,这个无数次让自己魂牵梦绕的场景。
房子十分简陋,因主人用不起砖瓦,墙壁都是用泥土混着秸秆浇灌而成。
偌大的屋内却只有这么一张床和一套粗陋的桌椅,可以称得上是家徒四壁。
老叟心中感慨万千,这里的一切早已在无数次梦中深深刻印在了脑海里,这儿就是他的家,是他无数次想回却回不去的故乡。
他怔怔地看着自己完好的双手,光滑的皮肤上闪耀着年轻的光泽。
所以自己真的回到了过去?!那现在究竟是哪一年?
但至少已知的是,小井村这里还没有沦陷,那一切都还来得及。
上一世自己随军多年,离开军队以后,才发现故乡也早已被胡人攻占,从此便没了归处,只得像孤魂野鬼四处游荡。
但如今自己重活一世,老叟眼中燃起一丝希望,或许,或许凭着他对未来战场的了解,可以改变大晋的命运。
“咚咚咚咚”
门外忽然响起猛烈的敲门声,可怜的木质门板被敲得连连晃动,几乎要从门框里跳出来。同时传来的还有一个蛮横的声音:
“陈二牛,赶紧给老子开门,你要是今天再不交粮,待虎啸山上的兄弟们找上来,咱们谁都没好日子过!”
老叟大名叫陈摇凌,父亲曾读过几年书,给他起了这么个雅致名字。
但村里人叫不来这么拗口的称呼,因他家中是兄弟二人,且都倔得像牛一样,便都叫他们陈大牛、陈二牛。
陈摇凌想起来,来者是村里的李狗蛋,是村头李寡妇家的儿子,和陈二牛本是从小玩到大的玩伴。因其身材矮小,再加上幼年失怙而导致的懦弱性格,从小就容易受人欺负。幸而陈家两兄弟继承了父亲侠义的性格,在玩闹中总是护着李狗蛋,于是三人便成了最要好的朋友。
然而世事就是这么无常,曾经懦弱胆小的李狗蛋,如今却成了村里人见人怕的村霸。
就在陈摇凌晃神之际,门口的人早已等的不耐烦,木门再次被拍得咣当乱响。
陈摇凌起身走到门前,猛地拉开房门,冷冷地看着李狗蛋。
正欲重锤门板的李狗蛋冷不丁被闪了一个踉跄,勉强站好后便恼羞成怒地指着陈摇凌的鼻子骂:
“陈二牛,你今天就是借,也得给老子交齐这五石粮,否则全村都得跟着你受牵连!”
陈摇凌眼中闪过一抹沉痛,小时候那个跟屁虫的影子似乎还依稀可见,但现在他已经完全不认识这儿时的玩伴了。
“李狗蛋,当年上学时怎没见你数术有这么好?今年又是一个大旱之年,何必对乡亲如此相逼?”
李狗蛋的转变还要从三年前说起,那时出现了连年大旱,民间祸乱频起,朝廷又被胡人打得焦头烂额,无暇管制,于是冒出了一批批的“绿林好汉”,占山为王,以劫掠附近的村庄为生。
而虎啸山就是这小井村附近出现的山贼势力。起初村里还有几个血气方刚的汉子站出来抵抗,奈何贼人武艺高强,在死了几个青壮汉子之后,就再也没人敢出来反抗,而陈摇凌的大哥也是那些牺牲的汉子之一。
话说回来,一次贼人进村收粮之际,竟被李寡妇认出来他们三当家是李寡妇家的远方侄亲。按理说这么远的亲戚关系早就淡的如水一般,但李狗蛋还就是凭着这层关系攀上了虎啸山的大腿。
从此李狗蛋在村里便成了山贼的代言人,什么收粮事宜都交由他来办,山上下来的人只需在村口横刀立马,便有人把收上来的粮食双手奉上。
就在此时,斜对门的院子里也传来一阵喧闹之声,陈摇凌越过李狗蛋头顶向那边看去,隐约可以听到女子哭喊之声和阵阵瓦罐碎裂之声。
原来那里同样上演着狗腿子催粮的闹剧,但似乎情况比自己这边还要惨烈得多。
斜对门住着一个姓王的老木匠,老伴早早去世,只剩下一个女儿与他相依为命。
只听那女子哭喊之声越来越大,一个尖嘴猴腮的男人正扯着王家闺女的头发往屋外走,任凭女子如何挣扎却怎么也拗不过男性的力气。
老鞋匠也哭喊着拉着男人求饶,却被一把推倒在地不省人事。
陈摇凌认得那男人,正是一个和李狗蛋臭味相投的村民,甘愿和李狗蛋一样作山贼的走狗。
他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怒意,现在已经嚣张到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的程度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