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电将天空撕开了一道长口子,漆黑的夜幕瞬间亮如白昼,人行道上稀稀落落走着几个撑伞的人,苏郁就混在他们中间,她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21:47。以往一一都在21:30左右醒来,没人管她她就嗦自己的大拇指,要是再不给她吃东西,她就会咧嘴嚎啕大哭。
苏郁将滴了雨水的手机液晶屏随便往身上一擦,加快了脚步,高跟鞋正踩中一个隐藏的小水坑,今天才上身的裸色职业装裤脚迸溅了更多泥点子,裸色渐变成灰又成黑,雨滴乘着风拍上了她的后背,手上的晴雨两用三折伞没什么用,她只有上衣的前襟没有湿,衣服下面的汗水顺着胸衣往下滴落。
明明早上预报是晴天,下班时却变成了瓢泼大雨,地铁3号线行驶至东宝兴路因供电设备故障停运,她不得不下车再走一站路。一路上车道里车子挪动的跟蚯蚓搬家似的,一个挨着一个,浑身泥水疲惫不堪还不能鸣笛。
苏郁在心中暗暗庆幸下班时没有打车,否则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挪到家,她已经走到了自己租住的老公房楼下,就在宝山路地铁站旁边。据说是某某设计院之前分的房子,虽然她入住以后一次也没见过设计院的人,反而是跟她一样的外地打工人居多,但她也不能完全确定,毕竟没机会也没时间和邻居们交流,只是从对方和自己一般披星戴月上下班来推断。
这附近的楼各有来历,建筑时间也大不相同,只从建筑外表看,就像平地而起的积木块,十几栋楼挤在一起,竟然无法找出两栋风格统一的建筑。
一辆迈巴赫从她身边呼啸驶过,压中一块碎砖的缺口,溅起的泥水将她本就湿了的半个身体染上黑色的泥浆,苏郁还没发出一个音,车子就在前面转弯处刮到了一辆电瓶车,电瓶车的电瓶“砰”的一声原地爆炸,迈巴赫前保险杠受损,车灯碎裂,车体发出报警的鸣笛,车主骂骂咧咧从车上下来,但那片雨棚下只有一溜电瓶车,他硬是连个吵架的对手都没有,苏郁没再继续看而是走进了楼道。
安静的楼道将雨声挡在了门外,她听到自己的手机铃声,她将还在流下成绺雨水的伞收了,看到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名字,忍不住蹙起了细长的眉毛,接起电话她还没说话,对方就开始突突了。
“你是怎么回事?不是让你按照我说的去办吗?你连听懂别人的话都做不到吗?你也工作这么多年了,连这么点事都做不好,你还能不能干!”
能不能干,找谁干不是干,你不干有的是人愿意干,这种话苏郁听得太多了。她刚工作时也有满腔的热忱,并不是她认为自己有多优秀,只能她相信了付出足够的努力总能获得差不多的结果的鸡汤,她并不是那种觊觎不应得东西的人,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很多东西发生了变化。
她所在的项目组内,除了她本还有另外两名女性从事研发工作,在她休产假的六个月里,其中一个离职,一个调到了其它部门。苏郁辗转从她们口中了解到,从她离开那天起,她们就在上司的要求下交出了手头的开发任务,转而去做一些辅助性的工作,慢慢就退出了项目的核心。因为在项目组帮不上忙,也学不到能提升自己的东西,她们就主动提出了调职和离职。不仅如此,苏郁还发现手下的人承担了比原定的多一倍的工作,公司以业绩不达标为由,推迟了每年的涨薪,并且设置了非常繁琐的考核制度和超出想象数量的和本质工作无关的培训,项目组的每个人都在拼命加班,却也绝对无法完成规定的工作。就在今天早上,苏郁竟然发现有两个人就睡在办公室里,其中一人的衣服已经一周都没有换了。
“真羡慕苏姐你,哺乳期不仅不用加班,天天还可以早下班一个小时。”
一个人在茶水间里喝下满满一杯黑咖啡后调侃道,他自己可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是多么的羡慕嫉妒。
类似的言论,近来苏郁听到了很多,并不是针对她,也不是针对休产假的女性,只是公司整体笼罩在一种阴翳之中。公司为了压缩成本,将原本的外包人员辞退,还把很多直签员工的劳动关系转给了外包公司。每个人都疲于奔命,待遇却在降低,像苏郁这种劳动关系已经变成不定期的员工受的影响最小,自然成为了活靶子。上司也找到苏郁,希望她作为公司的老员工和项目经理能做出表率,所以她才不再早下班,今天也是加班到快九点才下班,她将一一丢给母亲照顾。但是对于上司来说,这显然不够,早有比她更有性价比的员工等着干她的活儿。当然,如果没有那件事的话,她和上司的关系也不会恶劣到如此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