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国如此,魏国、蜀国也好不到哪里去。虽然内斗是魏蜀吴三国常态,但是魏国国力能在三国角逐中胜出一筹,与它的辽阔疆域不无关系。而之所以形成辽阔版图,又与它靠近大漠草原,百姓善于骑马征战、日行千里不无关系。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是身处南方的蜀国和吴国所不具备的,自青龙三年诸葛亮在五丈原病逝之后,魏与蜀边境有所减缓。而北方鲜卑各族“种落离散,互相侵伐,强者远遁,弱者请服”,也让北疆得以暂时安定。随后曹叡攻灭公孙渊平定辽东,大兴土木滥用民力,临终又托孤失当,导致朝政开始剧烈动荡。曹芳继位由司马懿和曹爽辅政,曹爽骄横跋扈,专擅朝政,打压异己,甚至连郭太后也被软禁。而韬光养晦的我先祖司马懿在蛰伏待机之后,于高平陵发动事变,将曹爽集团一举击垮,我司马家族开始权倾朝野。这段时间虽然曹魏朝政动荡,但对外的开疆拓土则是凯歌高奏,前后两次大败高丽,朝鲜半岛也并入曹魏版图。司马氏家族司马懿、司马馗、司马琥、司马瑞陆续镇压起自淮南的王凌、毌丘俭、诸葛诞的“淮南三叛”,司马氏皇族地位进一步巩固,与相邻的蜀国、吴国展开多次激战,三国鼎立的格局始终未破。三国国内此时也都风起云涌,刘备之孙刘禅身为国王,却宠信宦官黄皓、奸相陈祗,每日纵情酒色,都城成都贪腐遍地、民怨四起。司马馗派钟会、邓艾率兵进攻,双方在剑门关打得难解难分,这一场大战让司马馗统一三国之心昭然若揭。
我对三国鼎立局势目光毒辣,左御史大夫身份让我不能总是保持沉默,终于有一天在早朝中我当着满朝文武大臣的面发表了我的主张,也有洗涮宫中对我身份怀疑之意。那时候我听清尘有意无意地说,御林军查明所谓蜀谍马无角原来是马无齿之兄,是御林军通过细作堂安排去蜀国的间谍,他的所作所为不过是间谍手段而已。我听了心往下一沉,这样一来周慕郎非但无罪,而且眨眼之间就成为有功之臣。
清尘跟我说这些时我面无表情,无为子在一旁细心为我打点宫装:孔雀蓝镶杨柳青饰边六衽收腰长宫袍,内衬一件茄皮紫洒满蜜合色花纹的丝麻衣。长长的道士髻让无为子细心为我梳理过,抹上泡花水。这一身衣饰让我容光焕发。我趁着黎明前的夜色匆匆赶到神龙殿,一大片密密麻麻的文武大臣中我沉默寡言。那时候皇上孙皓已经不再像从前那样称病不出,他频频出现在早朝上,甚至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与皇爷发生争执。那次早朝上皇爷孙佩和皇上孙皓为了吴蜀关系走向再一次产生分歧。孙皓公开表达他的愤怒,他撩起身上那件菜花黄饰朱砂红滚边的皇袍,将目光在文武百官间扫了扫,突然就停留在我脸上:“左御史大夫,都说您是个饱读诗书的人,今日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请问你对当前魏蜀吴三国局势有何看法?”
这个话题在众目睽睽之下抛到我手中,对我来说其实并不为难,而且我对这个问题还有深入研究,我不假思索地从风霜雨雪开了头,其实从任何角度着手我都可以顺利切入正题,因为我对这个问题了如指掌。从风霜雨雪开头就是从地理环境着手,而地理环境才是决定三国鼎立的核心关键:西高东低、面临大海、背靠高原是魏蜀吴三国地理特点,它决定了三国的气候、物产与人文,这个无法更改的前提左右着魏蜀吴三国的历史发育与国民的精神格局。吴国与蜀国由于靠近大海偏居南方,因而气候湿润、雨水充沛、农业茂盛。稻米的种植让此地成为富饶的鱼米之乡,因而城镇密布、市井繁华。西高东低的地理条件让饱含水汽的云朵很难逆地势而上深入北方高原,故而远离大海的魏国雨水稀少或无雨可降,直接导致的后果就是此地只可以种麦,或者是零星的莜麦、燕麦。北方继续往北就是一望无际、朔风劲吹的大边塞,天山、昆仑山、祁连山、涿邪山、浚稽山群山高耸,大片大片胡人土地只能任荒草丛生,无边的草原就出现了。南方耕种的水牛是稳定的,南方多水,水牛耕耘于水田,生活稳定,很容易积累财富建筑城池。而草原上烈马是奔跑的,马上牧民哪里有草就往哪里去,不会也不考虑去建造什么固定的城池,所以胡人的家园就是流动的蒙古包,生活方式决定胡人来去像一阵狂风特别善长打仗,但是无法像内陆农耕民族那样建立起城池,骑牛的内陆农耕民族也根本不是它的对手。魏国因为与胡人接壤,百姓兵士也带有鲜明的胡人作风,吴兵在战场上很难战胜他们。所以无论从地理环境还是从生活习性来说,吴国一定要联手蜀国,与蜀国结成联盟,否则凭吴与蜀单个力量必定是魏国手下败将。
此时神龙殿悄静无声,只有我的声音在回荡,我最后补充说:“在当下,吴国与蜀国的关系就是唇齿相依,一旦蜀国战败,吴国必定唇亡齿寒,成为魏国下一个攻打目标。吴国能选择的只有一条路:联蜀抗魏——像当年曹操所走的华容道一样,仅此一条路,对蜀国来说也是如此。”
“联蜀抗魏”一说轰动朝野,在吴国宫廷与民间不胫而走,深得上下一致好评。就在此时我得到了情报,这是第一次用赤乌鸟传来的情报。那天早上我在白爵观起得很早,无为子可能正在替我准备早膳。我早早醒在床榻上,从窗口眺望天空,石青色的天空露出一丝隐隐的珍珠白。就在这时候一只徽墨黑的鸟儿扑楞楞地飞进我的房舍,它飞了几圈似乎累了就收起翅膀歇落在窗台上,我一眼就从它细腿上发现信件,当然我也认出它其实就是乌鸦,也就是我来吴国心心念念的赤乌。只是没有晚霞红的映照它就不会有赤色,它还原成乌鸦的乌黑。它并不怕我,我捉起它拆下它细腿上绑的麻纸,上面有一行字:
麒麟阁实乃细作堂,太初宫人尽皆知。命悬一线,火速出逃。
后面盖着那个我再熟悉不过的麒麟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