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此次接头失败但我知道赤乌必定等待不及,时刻准备见我,因为这段时间我们几次谋面几次不成,现在三国局势剑拔弩张,他非得见我不可。无为子早为我准备了一把五珠刀,它与曹操那把著名的七星刀不同。七星刀长一尺二寸七分,镶着七颗宝石。我这把刀只有七星刀一半长,刀柄上镶着五颗合浦珠,它看上去小巧玲珑甚至不怎么像刀,像儿童玩具。但是我喜欢它,它锋尖无比,适合我这种清癯的拿笔杆子的人,而且它携带特别方便,插在我的鹿皮镶金蕉叶靴中,外人根本看不出来。
九月九月重阳登高后的第三天晚上,那天晚上月亮很大,但是也没有到九月十五,那晚的月亮把建邺城照得如同白昼。我那几日借口读书悟道每晚都回到白爵观,我在给赤乌创造接头的机会。相比于神龙殿后面的南宫或昭明宫,白爵观在远离公车门的升贤门角上,中间还隔着绿树成荫的西苑和一大片斑竹园,多少亭台楼阁耸立其间。我有时候假装思考在白爵观周边绕着斑竹园散步,无为子会不远不近地跟踪我,我会喝斥他妨碍了我,他便默不作声地离开。剩下我一个人散步到斑竹园尽头,在青灰色光线中我没有想到赤乌会在一棵青槐树上突然跳下。他脑袋上裹着黑巾,一闪身就跳到青槐树后面朝我招了招手。我马上贴过去,他眼睛并不看我而是迅速东张西望,但是他的举动并没有影响到他说话:“苏锦书,听我的话,马上离开东吴,离开太初宫与建邺城,马上离开,一时一刻也不要耽搁。”
我并不顺应他,而是装作老奸巨滑的样子死死盯着他,然后缓缓向他伸出手:“你是谁?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我不懂。”他耸了耸肩:“你别装了,我告诉你赤乌已经死了,你看到的,他已经死了。”我仍然装糊涂:“什么赤乌?我不懂,赤乌鸟不是吴国的吉祥之鸟吗?它跟我又有什么关系?”他突然将双手搭在我双肩上,他的手像铁爪一样将我的肩膀揪得生痛:“别跟我玩这一套,告诉你,赤乌已经死了,死了。你不用跟他接头,马上给我火速回到麒麟阁,否则的话赤乌鸟的下场就是你苏锦书的下场。三国争霸天下的事是武人的事,你们读书人永远想象不出武人是如何凶狠,皇上是如何歹毒。”我弯下腰假装紧一紧皮靴,突然从中拔出五珠刀抵住他的胸口:“你别动,动一下我就一刀捅死你。”他突然愣住了,大概怎么也没有想到我会突然掏出了五珠刀,趁他还在愣神的时刻我迅速出手用力撕开他蒙面的黑巾。看上去像松松搭在脸上的黑巾却紧紧系在高高耸起的发髻上,我用了那么大的力气也无法扯下来。
蒙面人出手紧紧攥住我的手腕,只露出的两只炯炯发亮的眼睛。我们四目相对在暗中发力,谁也不想让谁,他突然松了手与我身后神秘现身的马无齿对打。那是一场高手与高手的对决,蒙面人拔出短刀与马无齿的长剑对打,两个人身手不同却各不相让,在月光地里蹿上跳下大战十几个回合。我只看见月亮之下刀光剑影眼花瞭乱,不知道上前帮谁才好,这是考验我随时应变能力的地方,应该说我远远不是一个合格的奸细。我在脑子里短暂分析了利蔽得失,最后决定杀掉马无齿是我现在要做的事——尽管我没有证据表明蒙面人一定就是我要接头的奸细赤乌,但是凭直觉我认定他是与我接头的那个人,起码也是赤乌派来的人。即便他是东吴的骗子故意以赤乌名头来骗我,我也要继续与他周旋下去。而马无齿是周慕郎的副官,他突然出现在这里绝非偶然,他一定在跟踪我或者得到了情报知道会有人与我接头。他如果公开一切对我来说那是毁灭性打击,并且后患无穷,他将来会一直是我的一个隐患,我必须要除掉他,今晚他单身出现就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我拔出刀游离在他们不断变化的对打中,始终没有得到合适的机会。没有想到此时周慕郎带着七八个兵卒突然赶到,他们也许一直潜伏在暗处,也许是得到情报火速赶来,他们像狗一样围绕着蒙面人轮番上阵。蒙面人自有他的招术,他背依着那棵青槐始终围绕着那棵青槐在与面前的对手对打。周慕郎发现了他的弱项,在他只顾得上对付正面来敌时从青槐后面悄悄接近他,在一个合适的距离内他举刀便砍,嘴里还发出一声令人恐怖的怒吼。
蒙面人身后仿佛也长了个眼睛,在周慕郎手起刀落的一刹那他突然也发出一声声嘶力竭的叫喊,身子腾空而起,就在一刹那间他扔掉短刀双手举过头顶吊住头顶上青槐的枝干。周慕郎也是身手了得,他几乎与蒙面人同时腾空而起出手抓住蒙面人的鞋,是一只草鞋子,就是用稻草、麦秸与麻皮、棕毛编织的草鞋,也就是普通的魏国、蜀国、吴国人都在穿的草鞋。当年蜀王刘备没出山时,卖的就是这种草鞋,只是这只草鞋用的麻皮与棕毛比较多,显得精细一些。周慕郎也不知道蒙面人力气那么大,他的一只草鞋落在周慕郎手中,他扬起另一脚朝周慕郎眼睛踢出致命一却。周慕郎再度发出一声惨叫扑倒在地,而蒙面人蹿上更高的树干然后沿着一根横斜的枝干如履平地一般走到树干末端,纵身一跃就跳到另一棵青槐树上。青槐一棵连着一棵,他眨眼之间就消失在月光下。一开始还可以听到青槐叶子发出沙沙沙的声响,到最后什么也听不见,只剩下一地月光把建邺城照得如同白昼,而一帮御林军只好望着头顶上的月亮干瞪眼。
此时我在心中想好了对策,上前对周慕郎拱手作揖:“幸亏大司马鼎力相助,否则——”我本以为周慕郎会对我疑窦丛生,毕竟这样诡异之事突然发生在宫中,你怎么可能骗得过周慕郎这种老奸巨滑的人?他快步来到我面前上下打量着我,面色焦急:“左御史大夫,让你受到惊吓了,没伤着哪里吧?我看看,我看看——”他在我胳膊上捏了捏,我连忙说:“没事没事,毫发未伤。”马无齿上来也帮着我说话:“大司马,你可想象不出,左御史大夫原来文武双全,他和那个蒙面的老贼大战十来个回合,那功夫那身手,都把我看呆了。”周慕郎会意一笑:“瞧你说的,左御史大夫是什么人?是高人,高人从来不露相,露相的那能叫高人吗?你以为左御史大夫是你马无齿?就那几招三脚猫的功夫?”我上前打断了他们肉麻的恭唯:“幸亏大司马及时出手,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周慕郎手里还提着那只草鞋,他看了看然后扔在地上:“不过就是个小毛贼,可能也就想到宫里来小偷小摸拿几样东西。”无为子这时候站出来说:“左御史大夫晚膳后就在白爵观外随意走走,边走边思考奏章呈文撰写,就走到那棵青槐树下……”我接着往下说:“就见他从青槐树下跳下来,抬手便打。我也不是好欺负的,与他对打,就在这时候马无齿出手帮了我一把。”马无齿说:“我知道左御史大夫不喜打扰,但我担忧他的安全,一直在暗中保护他。果然有恶人作恶,撞上我就算他倒了八辈子大霉,小毛贼哪里是本人的对手。”
周慕郎饶有兴趣地倾听着,听得很入神,然后手一挥说:“马无齿继续加强宫中警戒,把太初宫角角落落给我搜查一遍,宫里宫墙高耸,左掖门、右掖门、白虎门、苍龙门处处都是门,他逃不掉的,我们去各道门查查,我不相信他小毛贼能长出翅膀飞出宫中。经过这一惊吓,我想左御史大夫又饿又累,走,到我哪里去,我让手下准备点夜宵,兄弟俩喝一杯压压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