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天下午 1:00

集中审讯这种大张旗鼓的事情，肯定不能在议会大楼里做。桑乔派了一辆车，把木先生和钟馗接到情报机构的一个专门的办公地点。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在楼里七拐八绕之后，经过了一排只有门的办公区，两人来到了审讯区。这里的布置和装潢，说不上有什么特点，但是就是能给人一种压抑和压迫感，让人觉得喘不上气来，想要赶紧逃离。本次的审讯只有一间审讯室，方便主管桑乔可以逐一观看每个嫌疑人的审讯。观察室里，坐着情报方的审讯专家以及其他工作人员，透过单面玻璃，看着隔壁的审讯室。审讯室里，坐着一个看起来像是当地武装力量的人，正面对着两个情报方的审讯人员，神情冷漠地回答着问题。

这场审讯是从早晨开始的。在武装力量和情报方圈定好嫌疑人范围之后，便立即开始审讯工作，有很多人是从被窝里被叫醒，由桑乔派出的专人专车带到这里，排队等候审讯。审讯的人换了三批，而桑乔一直都钉在审讯现场。此时他虽然很累，但是双目有神，思维不乱，状态良好地履行职责。

众人现在面对的方向是审讯人员的侧面，可以同时看着审讯人和被审讯人的侧脸。木先生想了想，问桑乔：“只有这一面有单向玻璃？”

“有三面。被审讯者背后是这一侧的走廊。不过只有这间主控室里有设备。”

“其他两面玻璃后面，都可以和这间主控室通话？”

“是的。”桑乔点点头。以他情报专家的身份和经验，他大概能猜到木先生问问题的目的。

“我要面对面看被审讯者的表现，同时我还想看看之前审讯的录像，要面对审讯者的机位。”

桑乔打了个指响。一个工作人员过来，桑乔吩咐几句，工作人员便带着木先生和钟馗去往中间的审讯室，另一个审讯人员带着拷贝有之前审讯录像的电脑，随着离开房间。

面对着被审讯者的屋子里，木先生坐在单向玻璃前，身边的电脑上播放着之前的审讯录像。木先生一只眼睛向下，看着录像，另一只眼睛平视，看着现在的审讯现场。

“按照这个速度，还剩下，我看看，”钟馗翻着记录，“还有三个人，还需要两个小时。你看视频的速度要加快啊。”

“再快进吧。”

钟馗按照木先生手指的位置，调整，直到木先生喊停。

“可惜人只有两只眼睛，我没法分出精力看每个人的背景调查。”

“要不我读给你听？哦，不对，我不认识当地语言。”钟馗吐了吐舌头。

木先生没理会钟馗。他拿起话筒，告诉主控室的桑乔：“这个人应该没问题。”

主控室的桑乔被突如其来的建议给说愣了。他之前和木先生没有任何接触，不过从他看到的木先生个人档案信息来看，他知道这个人对于人心有着异乎寻常的洞察力和感知力，能够凭借着几句话或者诱导性问题判断出对面的人是否在说谎，甚至判断正确答案的大概范围。桑乔思考了一下，既然这次是在帮木先生的忙，那这个人应该不会故意捣乱，更何况还是他所在的安保公司接了这单危机处理工作。

“好的，我接受你的建议，谢谢。”

桑乔对手下人吩咐了几句，手下人立刻执行，打开门把现在在审讯室里的人放出去，叫来下一个。

趁着换人的间歇，木先生阅读了下一个被审讯者的背景调查。

“皮克，男，三十八岁。防务部部长办公室秘书处高级秘书之一。这活儿干了十三年，一点一点做起来。老婆是国内知名的歌手。两个人一家三代还算是干干净净。”

“这都没什么用。”钟馗摇晃着身体，指着背景调查信息。

“工作中规中矩，经常和领导参加重要活动，像他这种人，这个秘书处有好几个，所以可以算是个中规中矩的小透明。不过有老婆的加持，算是个半透明了。”

“妻管严？”钟馗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桑乔先生，请问，这个皮克和他妻子的关系怎么样。”

对讲机那头的桑乔显然没想到木先生会突然问这个问题，沉吟了片刻：“应该还不错，听同事们总说他经常秀恩爱，而且对妻子百依百顺。”

皮克已经走进审讯室。木先生站在玻璃前，盯着皮克，觉得这个人多少有点心神不定。

“桑乔先生，待会儿我会择机敲一下玻璃，麻烦请你的人不要有什么异常反应。”

对讲机那头传来桑乔的吩咐声，然后：“伍德先生，我交代过了，您可以随时操作。”

木先生谢过。

审讯开始。

最开始的问题，都是一些被审讯者身份背景和工作内容的基础问题，旨在消磨被审讯者有备而来的抵抗情绪，降低他们的防御机制。基础问题问答耗时差不多三分钟，然后进入正题。几个重要的问题，就是被审讯者要回答对于此次特种部队营救工作的知情范围、昨晚在特种部队行动前的十个小时内的工作内容和活动区域，以及对此次爆炸和绑架事件的看法。

在审讯者问完对于此次特种部队营救工作的知情范围时，木先生灵机一动，想到了刚刚和钟馗的对话，想到了刚刚钟馗冷不丁问的那个问题。木先生呼叫主控室的桑乔：“桑乔先生，这个问题问完之后，麻烦问一下他和她妻子的关系如何这个问题。”

“好的。”桑乔不做考虑，直接答应。

审讯者按照要求问出木先生要求的问题。

桑乔一愣，随即答道：“我们的关系很好，你们也知道的，我们算是模范夫妻。”

木先生看着皮克的眼神和反应，笑了笑。他对着钟馗比了个只有两人才能懂的手势。

审讯室里，审讯者问皮克昨天晚上在哪里。

皮克想了想，说道：“我昨晚自己在家休息。我妻子出去演出了，我有难得的自由时间。”

木先生看着皮克的眼神和反应，知道他在隐瞒什么。皮克需要休息时间是真的，不过他妻子经常出去演出，所以这个难得，并不是真的。当然，他要掩盖自己出轨的事情，以及昨晚出轨期间的一系列行为。

是时候了。木先生敲了敲单向玻璃。梆，梆，梆，三声。

在这个环境这个场景中，对于被审讯者来说，任何响动，都像是面前的审讯人得到消息说他可能有问题。在这个心理预设下，没有受过训练的人或者意志不坚定的人，就会被外界的声音影响。皮克也不例外，听到单向玻璃后面传来的响动，他以为是玻璃后面的人发出了什么关于他本人的特殊信号，吓得他一激灵。再看看面前不动如山的两个情报人员，他心里更没底了。

不过皮克也想，这最多也就是趁着老婆不在家，和大学生偷情嘛，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刚刚在候场的时候，他已经无数次演练了一会可能会出现的对话。他知道自己面对着的是专业人士，他的不经意的微表情可能会毁了他的谎言，大不了到时候承认呗，也总比被这些人当作是问题人物要好。

木先生盯着皮克的眼睛，微微点头。

“确定榨出汁儿了？”和木先生一起十几年了，对于木先生一些微动作，钟馗能够明白其中含义。

“应该有料吧，不过有可能是个人八卦。”木先生如实说。

“美女蛇呢？”钟馗仰脸问。

“谁知道呢。”木先生也不确认。

“桑乔先生，这个人，有必要多问几句。”木先生告知。

桑乔知道木先生的告知意味着什么。他命令手下，可以开启对于犯人的审讯模式了。

桑乔的手下开始切换模式进行问话，问得非常详细了。一系列问题，包括昨天皮克的一系列行程，行动任务布置的时候在干什么，负责什么工作，然后都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下班之后去了哪里做了什么。对于常规问题，已经有所准备的皮克对答如流。对于国家安全方面的工作质询，皮克作为机构里的人，自然清楚，也曾经经历过，所以他也会从日常交流和自己的知识储备方面了解到应对问询甚至是审问的办法。作为非专业人士，他只能掌握基本的技巧，比如为应对某些言不由衷的时候的微表情，最好是把真话和假话一起说，这样有机会防止微动作微表情出现，也能显得合情合理。所以当他们聊到昨晚下班后的去向时，皮克只说去了自己另一所住宅，给自己准备了丰盛的晚饭，好好过个单身汉的周末。

木先生看着之前审问回放的那只眼睛，从电脑屏幕前挪开。两道视线变成同步了，意味着木先生开始有把握快速解决问题了。他把手伸向钟馗。钟馗会意，把皮克的背景调查递给木先生。木先生用刚刚看着审问回放屏幕的那只眼睛扫视着纸上的文字。

有社交，但是不多，一个人的时候，喜欢独处。衣着得体朴实，平时花钱不多。总体评价，宅男，不在意品味。

“桑乔先生，帮忙问问他昨晚做什么饭了。”钟馗又灵光一闪。

“好的。”对讲机那头，桑乔先生吩咐下去。

审讯者提出问题。皮克毫不犹豫，回答昨晚做的菜品。

木先生逐一翻译给钟馗听。

“哼，操，一个人也这么摆谱，还有红酒。”钟馗哼了一声。

“桑乔先生，帮忙问一个问题，酒的牌子。”木先生想到了钟馗接下来要问的问题。

“伍德先生，要不我把你和审讯者接通，你可以直接向他们下达命令。”桑乔很有威严地把授权说给所有手下听。

“非常感谢。”

“狐狸、树懒，现在由中方代表伍德先生与你们直接对话，他会告诉你们需要问什么问题。”

审讯室里的两个情报人员，都暗自做了手势，表示收到。

“请问，他喝的什么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