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街坊处的火势不算大,只街脚几户富贵人家外墙被烧。火势也并未影响到如意居。
主院庭院中灯火正旺,夜色已深却无人入眠。
几名侍女靠在亭柱旁,苏霈与小丫鬟则在坐在圆桌旁托着香腮。
“怎么都没睡呢?”
凭空出现的葛玄将众人吓了一跳。
苏霈与小丫鬟见他安然无恙,惊讶后便高兴的小跑迎了上去。
“葛先生,您回来啦?”
而侍女们虽早已猜出她们家老爷非凡人,可真见到时还是有些害怕的。只敢远远的委身行礼。
“奴等拜见老爷~”
葛玄挥了挥手柔声道:“让你们担心了,都下去休息吧。”
见温婉女子非要挑着灯跟随,葛玄在进入书房后便吩咐一声:“月伶,去帮我寻一副舆图来。”
…
书房中灯火明亮。
好说歹说才把非要陪同的月伶挥退下去。
葛玄倒没想到,这丫头有如此执拗的一面。
摇头轻笑一番,引出一缕墨线在半空中按照舆图勾勒出简略沙盘。
着重点出上京城,以及中原与北境接壤的关山道。
葛玄敢肯定,今晚宴席上的一幕幕都是做戏!
无论是异人刺杀、五皇子勾结外族、还是上京城中火光四起…
这一切,都是做给诸位大臣、大同天下看的一场大戏!
而葛玄,同样是观众之一。
“老皇帝演这么大一出戏的目的,绝非借口北伐那么简单。”
没在人前,葛玄丝毫不顾及弘帝脸面。
当时,弘帝看似愤怒到失了理智。可若是有心留意,能发现他每一次爆发,都恰好打断五皇子要出口的话。
似乎,弘帝就是要在众人面前落实五皇子勾结外族的罪名。而大皇子、二皇子以及九皇子这三位未出席的皇子,说不得也参了一手!
至于为何要以诬陷一名皇子为借口北伐。
葛玄猜测,或许是为了‘军费’。
他曾听李明治说,五皇子母妃出身为大同四大商号之一——‘宝通’。
宝通商号下的主要商品为‘茶叶’与‘三锦绸’。
尤其是茶叶,近乎垄断了整个东鼎洲的高中端茶叶货源。
要知道,就算是贫瘠之地的西土诸国也少不了茶,更别提士大夫阶级分治的富饶南国。
行商一次,用车队装回金子都要来回几趟!
称一句富可敌国真不算夸张!
弘帝想北伐。打仗需要投入人力、投入资源,这些统统都是钱!
若换做其他皇帝或许会加税、‘养贪’。
而弘帝就狠多了。
恐怕他从纳娶五皇子母妃之前,便已谋算到这一步!
借诸国之力饲喂一只生蛋母鸡,等急需钱时便找一个‘取死之道’的借口宰了母鸡!
五皇子,注定是一枚弃子!
...
接着,葛玄又重点圈出陵安县,在一旁打了个大大的问号。
说实话,这也是他一直搞不懂的一点。
陵安县就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后来更是派遣了方司等人前往,明摆是看出此地有问题。
可弘帝为何会没动静?
招揽也好,示威也罢。
可那里的陵安县县令却毫不受影响。
安安稳稳当着修士的庇护伞!
那时,葛玄一心逃跑并未想太多。
但在对修真界与‘因果’有所了解后。此事越想越是离奇。
“县令必定是一名凡人。否则一旦踏入修行,修行越高,‘因果’的束缚也会越强。”
这是葛玄的切身体会。
刚穿越而来时,他懵懂无知肆无忌惮,就算在朝堂上信口开河也是无畏。可今日仅是与皇帝口头定下‘国师’一位,灵台上便隐隐有股沉重感。
这更可以说明,当初清道人指的‘天上’,针对的便是修士。
想通这一点后,陵安县县令的身份越发扑朔迷离。
是与修士勾结的凡人?
还是被洗脑控制的凡人?
想不通,怎么也想不通!
干脆推开门外出透透气。
漫步经过偏院时,见客房中灯火还亮着,窗纸上一道剪影安静乖巧。夜色静谧,‘沙沙’的翻书声整齐有序。
经过几日相处,葛玄也发现了苏霈这孩子有熬夜看书的坏毛病。天天早上哀嚎惨叫,晚上又不长记性继续熬夜!
他微微摇头,走过花园时又望到那处圈养兔子的栅栏。
没了小丫鬟阻拦,那头杂毛兔还是撒欢冲刺了一番,这会累的毛色都暗淡不少。
“呵,还真是——”
忽地,脑海中闪过一缕灵光!
葛玄猛瞪大眼睛,也顾不得在室外,忙调出大同舆图点出几个点后退数步。细细观察过后,呢喃自语:
“金沙、北临、关山!此三道恰好为三角区域!,莫非——”
“嘶——!!弘帝啊弘帝,你可真是好狠的心!好大的手笔呵!”
乍一听有些难理解。
其实结合已有信息相当好推断。
葛玄一直将陵安县县令当做修士的庇护伞。可在看到圈养的兔子后,他悟了。
县令不是在庇护,而是在饲养!
饲养的也并非是平民。
而是…那个散播‘灵气’的狗脸人!!!
天下修士都有意躲避与官府、皇命接触。
既然弘帝怎样也寻不到,便想了一个主意:圈养!
不是大同遍地闹邪修吗?
不是出动人手也抓不到、招揽不到吗?
好!
那他就划分出来一片区域,任由修士在区域中分食,只要动静不太过分,他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怕修士不去?
南地戒严北地松弛,这本就是一个信号!
这也解释了为何葛玄去哪哪遭殃。
合着他去的本就是‘雷区’啊!
弘帝之所以出此招,是为了将修士圈养在金沙、北临之间。将此三角区域开辟为‘牧场’与战场!
而后,以关山道为阀门与先锋基地。监视北境诸国动向,挑选时机北伐。
若是出了意外,那便舍弃关山道后退。届时,留在三角区域中的修士们将成为第二道缓冲线,强迫他们与北境诸国开战。
再失败?那就都别玩了!弘帝敢这么做,必然有掀桌的底牌。
若是一切顺利?那就更好了!处理完北境后,直接收紧三角区域的袋子口将修士一网打尽!
想来,弘帝早已隐约猜测到修士背负的束缚。
饶是葛玄也是一阵叹息。
“好狠的心…好毒的手段。这计谋,完全是用人命来填!”
难怪会将武宰相派到关山道做观察使。
此事不管成与不成,注定被史书写臭。弘帝说的慷慨,却仍找了一个有分量的人坐镇背锅。
“谋略数年。不…恐怕从数十年前,弘帝便有了北伐的心啊…”
葛玄叹息一声,状若无奈。
他看着那几只嚼着菜叶子、不知饥饱的傻兔子,微微勾唇。
“想必,葛某也被当做棋子了吧?”
“呵呵呵~有趣,有趣。”
以手抵腮坐香亭,葛玄就这么阖起双目睡在了夜风之中。
…
乾阳殿内。
公羊宰相满头冷汗的放下舆图。当他再望向那道背影时,顿觉分外恐惧。
“陛下…”
您,真的还是那个陛下吗?
他张了张嘴,却没敢说出那几个字。
若是葛玄在场,或许会发现两处舆图重合点许多。
只是这一副更加精细的舆图上,标注的点还包含了西方…
“皇儿...莫怪为父。”
弘帝阖目逆光背站,低声呢喃,无人能看到他的神色。
再睁开后已是一片漠然,他望着高台后的烈日壁画,眼底多了一抹癫狂。
“天下!”
“朕的...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