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炎离世似乎在众人的意料之中,多年的享乐生活掏空了司马炎的身体,无尽的声色犬马将司马炎侵蚀殆尽。不过在古代社会,司马炎活到五十多岁的年龄去世还算是正常死亡。然而,司马炎死后的事情开始变得越来越不正常,一批奸邪弄权之人先后粉墨登场,令司马炎身后的帝国一步步走向灾患的深渊。
公元290年四月,已经三十一岁的太子司马衷终于登上了帝位,将司马炎生前刚刚定下的年号‘太熙’改为‘永熙’,好像有些要继承司马炎遗志的意思,之后大赦天下。尊杨芷为皇太后,立太子妃贾南风为皇后。司马衷这个皇帝位子实在来之不易,从他被立为太子的那一天起,对其质疑的声音便不绝于耳。司马衷当然很郁闷,就因为我老实,显得有点傻就不能当皇帝吗?幸亏从前皇后杨艳,也就是司马衷的亲生母亲到贾氏一族以及贾家的死党出来为司马衷左右周旋,否则司马衷在父亲司马炎面前恐怕早就不招待见了。通常,前任皇帝立储时会考虑选择一位和自己无论性格还是行事作风正好相反的皇子作为接班人,这样做的目的就是让未来的新皇帝在纠正现有政局偏失的同时,在治国理政方面能有新的突破,以巩固新君的地位,树立新君的威严。但宽和的司马炎最终选择了宽厚的司马衷,甚至无视司马衷根本不具备治国能力,司马炎之所以坚定地属意于司马衷还有一层不为人知的原因。
也许有人还惦记着那位才人谢玖吧,孩子到底生下来没有?生了,还是个男孩,但生在了皇宫中,而不是太子宫中。司马衷当时还是太子,贾吕布手持画戟还在张牙舞爪,所以孩子当然不能生在太子宫中。因此,司马衷对此事始终不知情,想必也不管谢玖去哪儿了,怎么说谢玖也是司马衷开启人生新旅程的启蒙老师啊。谢玖要生下一个孩子,前前后后就要近一年的时间。谢玖消失了近一年,司马衷真能不闻不问,这哥们看来是傻,傻人就是心大。估计司马衷在谢老师的启蒙教导下,已经找到新的伴侣苦练基本功,因而就把老师全忘在脑后了。直到这个孩子在皇宫中长到三、四岁了,有一次司马衷进宫拜见父亲,看到大殿之上几个小皇子正在司马炎面前一起玩耍,这其中大多应该是司马衷的小弟弟,要知道司马炎还是很能生的。司马衷于是上前拉着孩子们的手逐个问候,等到了谢玖的孩子时,司马衷愣住了,这孩子之前从未见过,难道是老爹又生了一个,看来还是老爹的功夫比自己过硬啊,自己到现在也没个儿子。就在司马衷望着这个孩子出神的时候,司马炎在一旁不急不缓地冲司马衷说道:“这个是你儿子啊。”司马衷一听,当时就傻了,我儿子我怎么从来不知道,没见过?我儿子怎么会在老爹的宫里?老爹不会是在拿自己开涮吧?一连串的问题出现在傻子的脑海中,但怎么也想不明白,于是更傻了。“他叫司马遹(yù)。”司马炎又说了一句。什么?名字都起好了,这孩子怎么也有三、四岁了,怎么自己这些年什么都不知道啊,司马衷简直如坠云里雾里一般,呆呆得望着老爹司马炎,只剩下傻笑了。虽然史书中没有关于此事更多的记载,但司马炎应该是将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这个傻儿子。那太好了,自己终于有儿子了,谢谢老爹成全了儿子,司马衷的喜悦简直难以名状,人再傻也有自己的痛苦和欢乐呀,司马衷感激的心情仿佛是老爹帮他生了个儿子似的。司马炎也确实帮了儿子,如果不是司马炎收藏谢玖于宫中,这个孩子岂能得活?司马衷总算挺起了腰板,有儿子了。当然,贾南风后来肯定也知道了,司马衷恐怕也没少挨骂。那又怎样?这个儿子已既成事实,生米煮成熟饭了,别说贾南风是贾吕布,就是真吕布能奈我何?司马衷心说,我是傻子我怕谁?这真是傻人有傻福啊。司马衷这个儿子司马遹小时候就很聪慧,有次宫中夜间失火,司马炎闻讯便登上门楼远望,想看看到底哪儿着火了。正巧司马遹也跟在一旁,还伸手把司马炎拉到了阴暗处,说:“夜晚仓促之间应防备非常之变,陛下不要在明处,让火光照到陛下。”司马炎听后,觉得这孩子很神奇。又一次,司马遹随司马炎来看宫中养猪的地方,这里的猪养的又大又肥。司马遹就对司马炎说:“这些猪这么肥,何不宰了犒劳大臣将士,何必在这里耗费粮食呢?”司马炎觉得这主意不错,真的把猪杀掉烹饪后赏给了大家。司马炎拍着司马遹的后背,转头对身旁的廷尉傅祗说:“这孩子将来会兴旺我司马家啊。”司马炎以后常常当着群臣的面夸赞司马遹从小有头脑,很像自己的祖父司马懿,司马遹的名声渐渐传了开来。所以,与其说司马炎传位司马衷有些勉为其难,但冲着司马遹的名气,司马炎也要传位给司马衷。因为司马炎看好这个皇孙司马遹,希望将来能把帝国交到他的手中,那么先让其父司马衷接班也就顺理成章了,这很有些隔代指定接班人的意思。司马炎在世时,先封了几个以司马遹为首的皇孙为王,司马遹受封广陵王,食邑五万户。
司马衷似乎也明白老爹的意思,登基后立司马遹为太子,并为其配备了一套很有实力的太子班底,以中书监何劭为太子太师,吏部尚书王戎为太子太傅,卫将军杨济为太子太保。永熙元年(公元290年)五月,司马衷将父亲葬于峻阳陵(今河南偃师附近),按照所谓的遗诏任命太尉杨骏为太傅、大都督、假黄钺,总理朝政。杨家人一下子就站了出来,掌控关键职位,势力遍布朝野。贾南风现在虽贵为皇后,但也不能把杨家人怎么样,因为这是按照先帝司马炎的遗诏如此安排的。但贾后贾南风岂能善罢甘休,目前贾后并没有和杨家的直接矛盾,对杨芷的怨恨暂时埋在心里。贾南风的关注点还是在那个孩子,即太子司马遹身上,当然还包括谢玖。谢玖瞒着众人生下这个孩子,现在成了太子,将来就有可能接掌皇位,到时还能有贾南风的好果子吃?所以当务之急是要控制住太子司马遹,首先,贾南风以皇后管理后宫的名分将谢玖与司马遹隔离,不让母子见面,而是将谢玖别置它处居住,并派人监视。杨骏目前的关注点也不在贾家身上,至于太子和贾后的事情由他们折腾去吧,杨骏现在要做的就是急于掌控朝政,将权力牢牢抓在自己手中。只要大权在手,杨氏家族包括女儿杨芷的名位就全都有了保障。杨骏为了显示威仪,在司马炎下葬之前就已住到了皇宫太极殿内,司马炎的灵柩将在太极殿停放七七四十九天后才能正式进入陵寝。灵柩停放期间,诸臣工以及后宫妃嫔还要进殿一一向司马炎的遗体告别。可杨骏就站在大殿之上,身边侍卫环绕,一副颐指气使的样子看着底下的臣子、嫔妃向司马炎拜辞,其心怀不轨,对朝廷不恭的态度已经昭然若揭。可诸大臣有什么办法呢?杨骏带侍卫进殿也是遗诏中说明了的,众人只得忍气吞声罢了。杨骏这副架势首先把汝南王司马亮吓着了,司马亮按照司马炎在世时的诏令应出镇许昌,但正赶上司马炎去世,所以还没走。司马亮作为宗室皇叔本来应出面主持先帝的丧葬,但听说杨骏把持皇宫,侍卫林立,吓得竟然不敢进宫,司马亮只得在自己的大司马府门外哭祭司马炎。但不去祭拜先帝显然违反规制,杨骏反而抓住理由指责司马亮。司马亮便以遵从先帝诏令为由率众离开洛阳,驻扎于城外,并上表朝廷,请示能否在晋武帝司马炎葬礼过后再出发去许昌。结果,又被杨骏抓住了把柄。有人告发司马亮在城外聚集人马准备讨伐杨骏,整得杨骏也有些心里发毛。于是,杨骏找到太后,也就是自己的女儿杨芷,让其命皇帝司马衷写下诏令,派司空石鉴,还有杨骏的外甥,刚刚被任命为中护军的张劭领城外修筑皇陵的士卒讨伐司马亮,理由就是司马亮欲起兵谋反。张劭是杨骏的外甥,立即执行舅舅的命令,带领人马与石鉴会合后催促其尽快发兵。石鉴却不以为然,觉得司马亮怎会起兵作乱呢?于是按兵不动,只是派人去城外探听司马亮此时的情况。晋武帝刚刚去世,朝局就出现如此动荡,幸亏有石鉴老成谋国,一场内讧终究没有发生。司马亮知道杨骏要针对自己,便询问廷尉何勖该怎么办?何勖就说:“现在朝野上下都倾心于公,公不去讨伐别人却要惧怕被人讨伐吗?”看来何勖的意思是,司马亮应该以宗室亲王的身份去讨伐擅权之人。司马亮一听,好嘛,自己不起兵已经有谋反的嫌疑,若是真的出兵攻打朝廷,岂不是做实了要犯上作乱吗?拉倒吧,惹不起杨骏躲得起,司马亮于是星夜离开洛阳奔赴许昌,算是躲开了这个是非之地。杨骏的兄弟杨济以及杨骏另外一个外甥,时任河南尹的李斌都劝杨骏,先帝尸骨未寒,朝廷不该搞成这个样子,应该挽留司马亮参与朝政。杨济还对尚书右丞傅咸说:“家兄如果征召大司马,退避三舍的话,或许杨家门户能得以保全。”傅咸也道:“宗室与外戚理应同舟共济,把大司马召回来,本着致公为国的理念辅佐朝政才是正道啊,倒也谈不上什么退避三舍吧。”总之,大家的意思是希望杨骏能够留下司马亮,这样宗室、外戚共同辅政才会保持平衡。这时的富豪石崇已升任侍中,杨济又请石崇去劝劝杨骏,但杨骏对众人所言一概不听。此时的杨骏正是权欲熏心,怎会留下司马亮让其来分权呢?再说,如果留下司马亮,万一让他知道了先帝曾有诏命令司马亮与杨骏共同辅政的事情,而诏书又被杨骏私藏,那杨骏犯下的大逆不道之罪岂不就要大白于天下了?现在,总算逼走了汝南王司马亮,杨骏心中的一块石头可以落地了。司马亮是司马宗室中目前辈分最高的,却在权臣面前表现得毫无自信可言,司马亮虽然这次躲过了一劫,但其胆小懦弱的性格终将为自己招致祸患。
杨骏终于可以总领百官了,不过杨骏也明白,自己出身小吏,并非豪门大族,也没有立下什么大的功勋,完全凭借女儿是皇后这样的外戚身份来执掌朝纲,因而在朝廷中缺少威望。杨骏担心有人会在新皇帝面前搬弄是非,诋毁自己,就把自己的两个外甥段广、张劭安插在司马衷身边做近侍,以便随时窥伺皇帝及其身边之人的一言一行。要说这杨骏的外甥也是真够多的,说明杨骏的兄弟姊妹也多,加上杨骏本人是非多,这真是名副其实的权臣‘杨三多’啊。杨骏知道自己名声不佳,于是大肆封赏,以取悦群臣,收买人心。杨骏用皇帝的名义诏令,朝廷内外群臣一律晋升一级,参预办理晋武帝丧事的官员晋升两级,二千石以上的官员一律封关中侯,并免除一年的赋税。左军将军傅祗便致书杨骏说:“哪有帝王刚刚崩逝,臣下就论功行赏的。”傅祗的意思是先帝去世,新君按部就班继位,何功之有?大肆封赏缺乏依据。杨骏哪管这些,是我在向群臣买好,又不是你傅祗,你想封赏群臣恐怕还没资格呢。傅祗出身北地郡(今陕西富平一带)傅氏家族,是前曹魏太常傅嘏之子,傅咸的族弟。石崇、何攀也上书朝廷,认为新君刚刚继位就遍施封赏,比建国之初,甚至比平定吴国后的封赏都重,这样做明显轻重不分。晋国要世世代代传国下去,现在封赏过滥,那么几代人后岂不全是公侯将相了?冯翊郡太守孙楚平素与杨骏关系较好,也劝诫杨骏说:“公以外戚身份,居伊尹、霍光那样的要职,掌握大权,辅助弱主,应当学习古代贤人,做事公正诚实,谦恭和顺。历朝历代,没有异姓大臣专擅朝政而能吉庆善终的。当今宗室为皇帝信重,诸王实力正盛,公不与他们共同参与朝政,内怀猜忌之心,外树亲私党羽,恐怕灾祸不久就会降临啊。”
杨骏的弟弟杨济虽然这些年也借着外戚的身份飞黄腾达,也是‘三杨’之一,但多少还懂得收敛,对于兄长的刚愎专权一直非常担心。这时傅咸又劝谏杨骏说:“居丧三年的制度已很久没有执行了,当今圣上谦恭,将政事委托于公,可天下却不以为然,都认为公难当此重任。周公是何等圣明之人,尚且招致流言蜚语,何况今上也非当初周成王那般幼冲年纪。现在先帝丧事已毕,公当慎重考虑进退之事。如果看出大家都是公忠为国,又何必在乎谏言之多呢?”杨骏一听,这人说什么呢?没搭理傅咸。傅咸又多次劝谏,结果把杨骏惹烦了,就想把傅咸调出朝廷去外地做个郡守,省得他在自己耳边聒噪。杨济因为和傅咸交好,就劝兄长道:“排斥正直之人,恐怕会让大家失望啊。”杨骏这才作罢。杨济再致信傅咸说:“江海浩大,成其深广。天下大事,不可能全部明了。但君似乎每件事都想弄明白,俗话说得好,‘生子痴,了官事’,生个儿子愚笨就可以免去官家差役,这本来是坏事变好事,不想官事在君这里是这样难以了断。要想有个结果,就像生个傻儿子那样,不能图快呀!”杨济的意思是劝傅咸顺其自然,别和杨骏较劲。事已至此,做好自己的官,时间会改变一切的。傅咸并不同意杨济的说法,回信道:“古人云,‘酒色杀人,甚于作直。’是说酒色杀人,比直言杀人还要厉害。可人们因酒色而死都不后悔,却害怕直言犯谏而招来灾祸。其实,这是心不够正,把苟且处世当作明哲保身了。自古因直言招致灾祸,要么因为矫枉过正,要么因为不够诚恳,只想以严厉为自己博取声名,所以才招人激愤。哪有真正的忠直恳切之士会被人怨恨的道理呢?”傅咸、傅祗兄弟均出自北地傅氏一族,均为晋国初期当之无愧的国士。不过,众人就算磨破了嘴皮子劝谏杨骏也丝毫不起作用,杨骏依旧我行我素。
杨骏如此不听人言,朝中劝谏之声渐渐淡了下来,众人也都累了,随杨骏去吧。杨骏总算可以消停会了,耳边没人聒噪自然令杨骏轻松了许多。可杨骏就觉得心里忽然又咯噔一下,所有的朝臣都压制住了,宗室亲王也都离京赴任了,自己终于一人独大,乾坤在手了。却忽的想起,还有一个人终究会成为心腹大患,怎么能把她给忘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