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一,天大雨,风从南来,吹折大将军府檐角。
因今天是朔日节,主百姓农桑一事,有风雨是大不利。袁绍因此不喜,面有忧色。
冀州甘陵国方士、望气师甘始入殿奏报:“四月朔,见风雨,则米贵麦恶,其后必赤地千里。有风从南来,见天子气象。今折檐角,是撞龙之象。”
米价高、麦子收成低也就罢了,真正让袁绍心悸的,是这所谓的天子气象和撞龙一说。
“大战在即,天子龙气南来,撞断屋檐,是主河北将有不利之象。”
甘始放浪形骸,在堂上公然解下酒壶,饮一大口,笑道:“龙种奉天,应在南方。大将军不宜速伐许昌,否则有败亡之险。”
“一派胡言!”袁绍目露凶光,大恶之,有杀甘始之心。
军谋校尉应卲劝道:“某曾著《风俗通义》一书,颇知此事。窃以为汉鼎将倾,龙气外泄,河北最承其多,因此大将军府有龙气。此大吉之兆,寓意大将军再进一步。”
大将军,还要再进一步,那该是什么?
袁绍脸色这才由阴转晴,心中窃喜,以为应卲之言有理、好听,他爱听!
于是找了个借口,让甘始去寻龙在何处,命甲士将其礼送出河北境内。
逢记见袁绍未受影响,嘴角勾起冷笑。他侧目瞧向沮授,二人对视一眼,面上都有不屑之色。
“哼!沮授好手段,为阻主公南征,竟搬出望气之人。”
逢记冷哼一声,喃喃低语:“河北短视之人,还有什么手段,不妨一起用来。”
坐中安静,司马荀谌突然起身说道:“恭喜明公,贺喜明公!”
“哦?孤有何喜?”
袁绍见一向不露声色的荀谌突然使这一出,当即来了精神。他明亮、秀气的眼眸轻轻转动,脸上有期待之色,抚须笑道:“友若请试言之,孤今日何喜之有?”
一众名士也都伸长脖颈,想知道这个一向稳如渊水的深沉之人,能把马屁拍出什么花样来。
客中只有审配一人,凝视荀谌的眼神中有敌视之意。
荀谌先朝袁绍郑重一拜,正色说道:“其一者,檐在屋角,是庇护之意。今折屋檐,便是说大将军已不需庇护、顶上无人矣!”
“妙啊!”郭图闻言,深深一跺足,小声恨道,“可惜,此话原应我说,怎么没有想到!”
袁绍抚须的右手原来越慢,听到荀谌声落之后,竟有些颤抖。
他不断回味荀谌的言语,越想越舒畅,心底忍不住得意:顶上无人、不需庇护,岂不是天意说我,合该再进一步。
袁绍心头大美,激动地站起身来,眼中热切,脸上有期盼之色:“友若,快快将其二说来。”
“这其二嘛——”
荀谌顿了一顿,作揖拜道:“檐上多绘龙凤,今者折其一角,必是寓意明公有飞龙在天之象。”
“哎呀!”郭图骂一声,咬牙切齿,“我刚刚想到这个角度,就被荀谌抢去。实在可恨!”
众谋士面皮狂跳,心中鄙夷,实在想不通一向谦谦如玉的荀谌,今日为何也要做谄媚之人。
“说得好啊!友若,你真是,你真是!”
袁绍在主位前来回走动,右手指着荀谌,不断摇头赞叹:“唉,你真是让孤怎么说才好。孤平生意气,数你最是明白!”
逢记、沮授、许攸、郭图等人尽数伏下头去,此话他们早就已经被夸过。
荀谌闻言,口称明公知遇、三生有幸,一拜到底后,赞道:“愿明公早日威加海内,荡平天下。”
原本立在首位的袁绍三子袁谭、袁熙、袁尚闻言,一齐躬身拜道:“愿父亲威加海内,荡平天下。”
一众从事们只好出席起身,齐声拜道:“愿大将军威加海内,荡平天下。”
“好,孤誓与诸公同心灭贼,匡扶大汉,为天下扫尘。”
袁绍正欲慷慨陈词,忽然喉头一氧,忍不住咳出声来。
好在他眼疾手快,赶紧用汗巾捂住。鲜红的血迹映入眼帘,袁绍微微一愣。
众谋士都遥遥望去,生怕有什么意外。
袁绍急忙将汗巾团在手心,没有被任何人瞧见。他道一句“昨夜宿酒,有些误事”后,将此事掩饰过去。
见众人径直回席,只有荀谌还枯立在原地,便知荀谌有事商议,笑问道:“友若素来喜好养气,今日不静而好动,不知所为何事?”
“为明公爱女。”
众谋士闻言大惊,纷纷扭头看向荀谌,不知他这今日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荀谌独子荀闳早已娶妻,难道还想求明公爱女为妾不成?他们以为荀谌哪怕吃了石头,也不该有这么铁的胆子才是。
袁绍也被这莫名其妙的一出唬住,只以为荀谌是丧了儿媳,想找自己爱女为其独子续弦。
“孤小女微虽年已十五,却不愿嫁人为继室。右若,你可要趁早断了这个非分之想。”
荀谌见袁绍误会,急忙解释起来。
“明公误会了。我非为犬子,乃是为别驾田丰之义子、黎阳县尉——田钧,求取明公爱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