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祭奠完战首的墓,准备往回巫堡。临走前,他看了一眼北方漆黑的夜空,凭着一点浩然正气残余,感应到掌圣老人似乎深入了乌成穴腹地。一时间有些奇怪。
但掌圣毕竟是高来高去的人,还有特殊的空间屏壁,应该不会有事……。
转念一想,今天接连几场大战,他确实有些乏了,便要打道回府。
怎料异象徒生!一种难以辨别的特殊雾气平地升起。
一时间,雾中花、水中月,周围的景色模糊,丹心生警惕,顿时明白遭遇了传说中的“瘴气”。
北地多瘴气,这是所有巫士的常识,虽然他也是这几天才有所了解;过了天堑线,越是深入,瘴气越是难测,通常平地而起,吸入有害,即便稍微接触,也会遭到侵蚀,须运功抵御。
只是瘴气的危害并非巫堡坊间传闻那般恐怖,猝不及防吸入一口,丹只觉神清气爽,仿佛吸入了浓郁几多倍的天地灵气。他眨巴了几下眼睛,心中升起在此地修炼的念头。
“此物居然会侵蚀人的心魄!”他猛地甩了甩头,想起黑山被侵蚀后的惨状,艰难地将这份修炼的诱惑抛之脑后,加紧往回撤离。
瘴气百里,迷失方向。
待到周围的景色不再扭曲,丹发觉自己偏移到乌成穴西侧,大概是叫凤殇岭的十万大山中,不禁稍微为自己的“路痴”感到羞耻。
……也怪这瘴气居然有如此大的规模。
他爬上一座山峰,了望巫堡的方向。忽然西北方向有道人影闪过。无声无息,如青风无痕。丹掐指一算,才根据那人与他之间斩不断的联系,依稀辨别出其身份。
青衫!——青儿的爷爷。战首正是追杀此人无功而返,遭了罹难——故事的最开始,将他从泥石流中救下之人。现隐土大多数人公认的“叛徒”;他跟青儿为了替其声明而叩问圣山,连败天干地支各路执事,最后引出了祭医老人这位真正的叛徒,叩山之事才不了了之。
此世之身,觉如大梦一场,或是神明(璞玉)设局……然而局中之事,即便是命定之人,亦是深陷迷障,不得破局。
但此人绝对是关键人物!
按照青儿的说法,青衫爷爷一直以来是受人爱戴的老者,即便将圣子之位传给她圣女,也代理着圣脉的称号长老一职,更别提作为隐土的游秩,有布恩天下的美德,怎么会在一夜之间风评逆转,受到几乎所有人的一致唾弃?连曾经最痴情于爷爷的吟者阿姨都对爷爷变得冷淡,青儿无论如何也是想不明白的,称之为奇天下之怪事……当然,这是他们在隔墙教乐的时候说的。
当时丹还安慰她,善与伪善,天堂与地狱,一个人是好人还是恶人,世人总是拎不清的。有的人做了一辈子好事,因为一件错事,便容易被打上伪善的标签;有的人做了一辈子错事,因为一件善事,就被称作浪子回头,就被世人称道。
“或许我们每个人都藏着心中的恶念,只是圣人能把伪善带进坟墓。”
只是丹没有告诉青儿的是——想要一夜之间改变所有人的认知,几乎是不可能的,除非——逆转因果!
而世间因果,神明可逆!
“……”
丹摒弃杂念,瞄准那人划过的方向,决定追上。
轰!
盛大的烟花却在乌成穴的北方绽放。
“是掌圣!他老人家准备做什么?跟那支单挑吗?”丹好不容易提起的一口气,顿时又卸下,陷入两难来;最后他左顾右盼,骂骂咧咧的回到乌成穴盆地。
“老人家,你怎么想不开呀……”他火急火燎。
——
乌成穴,明月西照。
“小心地煞……它会复活……另外……西边……才是它们的主力……”战首临死前,向掌圣传递了最后的讯息。
随后权杖捣毁了她与心猿共存的大脑。
后半夜的荒原异常的混沌,天地浊气在混沌中滋生。掌圣向“权天平”转述了战首最后的讯息后,一把脱下了鎏金的道袍,一丝不苟地叠好放置一块凸起的卧石,再取下道冠,将它连同衣物摆好。
西线那边回应了,来自硕果仅存的仁者的语讯。
“放心,这边有师姐在呢。”千里传音的是如同回到当年的清纯嗓音。掌圣知道,她已准备赴死。死前燃烧生命,重现巅峰道果,所以人声重返年轻。
掌圣的眼中已经自动浮现师姐最美时的俏人模样,直想到某个愿景,心中顿升豪情万丈,只觉眼前的浩荡那支大军也不过尔耳。
掌圣一步一步的走向前,迎着地煞为首的魍魉大军,两袖清风生出浩然正气,席卷赤地千里。
青衫曾在道天盗长老以一己之力迎击冰川大军时发出“何以此战法矣”之问,今日他想能以此身作出回应。
无非赴死而已。
若能在死前将敌人的伤亡最大化,我方的代价最小化,我辈修士,何惜一战!
“停!”前方传来一声浊音,那支大军停止了前进。
地煞看到掌圣一个人站在赤地,并不以为对方纡尊降贵亲自上阵,反而心生疑虑,质问道:“你的部下呢?老头。”
“心猿——操控生者,地煞——操控死者。但你生性多疑,从不亲自下场。”掌圣波澜不惊地回应,“刚才让你逃了,现在我独自前来,取你性命。”
“原来你知道我的能力……那还不代表人类快快投降?”地煞依然包裹在一团黑雾中,浑浊的声音像是地缝里泄出的污秽。
“你若怕了,大可自行退去。”老人一拂衣袖,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哈哈哈哈……”地煞放肆大笑,浑然不觉得自己前不久灰溜溜的逃走有什么丢人的,藏在黑雾中的邪眼再次四下扫视,有些失望道:“若你我只是一对一,我确实怕你。但现在的情况却是——你在找死!”
它一挥黑雾的爪子,平地一线起浓烟,来自难以考据的古典中才有记载的莽荒异兽,在风猴、猴朣等族群的裹携中翻涌而出,有如万莽奔腾。
掌圣却是早已将浩然正气结阵,古铜色的光芒在大地亮起,赤地千里的温度急剧升高,暮夜的水汽在辉光中蒸腾凝结,化作云舒雾展,与奔来的千骑异兽相接触,瞬间如烙铁断玄冰。
在一片哀嚎中异兽族群成片的倒下——“浩然正气”催生的云雾早已不是原来的模样,它侵蚀有机个体,剥离血肉筋骨,即便质地坚硬的异兽鳞甲大多无恙,但抵不住它无孔不入,渗透血肉,从内部瓦解——于是兽族如雪融寸断,麟角散落一地,风猴、猴朣更是大面积死亡,猿蛙如小山的躯体变成一具肉山。
一人成军!
反倒是应为在浩然正气面前瑟瑟发抖的臭虫、独蠏等逃过一劫。它们发出嗤嗤的哀鸣。
“嚯嚯……”地煞发出意义不明的闷沉啸鸣。
地煞其实觉得有些棘手,但很快接到上神的提示,于是它冷笑出声:“这样的招式你又能来几次?‘浩然正气’——也不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