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里,沈青梨和靖安帝送走了许多人。
这一年他们一个六十二,一个五十七。
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都走,这是两人头一次觉得冬天冷的厉害。
孩子们每日都陪伴着沈青梨和靖安帝,免得两人胡思乱想,人老了总容易想一些有的没的。
夜晚,靖安帝如从前那般搂着沈青梨坐在正殿门口,两边烧着炭,可靖安帝依旧怕沈青梨着凉,总是给她捻一下毯子。
沈青梨每到这个时候都会笑着说谢谢,好像如同入宫那一年一样,只不过当年的她面对靖安帝拘束,不敢多说话。
生怕传闻中的“暴君”会一不高兴将自己结果。
现在想来,当时的自己只觉得能一辈子安稳到老已经是福气,却没有想到命运就是这般早早安排好了一切。
到了该到的时辰,必定会相遇自己的缘分。
他们两人十指紧扣,看着外边的鹅毛大雪,沈青梨抬头看着自己的夫君轻声道:“璟郎,下一辈子换臣妾先来巡你可好?”
靖安帝转头,两人四目相对,随后摇头:“我来找你,无论你在哪里,我都能找得到你,等你这个迷糊鬼来找我,若是找错了人,朕去哪里哭。”
沈青梨呵呵笑着:“臣妾如今聪明的很,再也没有你说的那么迷糊。”
“那前阵子是谁给雷雷家的小四换错了尿戒子,又是谁给贝儿的孩子头脚不分地哄睡觉的?”
“朕要是晚来一会儿,那孩子必定脑充血。”
这话说得沈青梨没来由的心虚,那一日困得紧,她不是故意的,这孩子又闹觉,她就抱着也不见她哭闹不舒坦。
好在没有出什么大事。
那一日吓得够呛。
靖安帝随即又道:“朕呐,也不知道你儿子怎么想的,早些做皇帝不好吗?朕已经看见了一统江山,对祖宗们也有了交代了,朕呐,就像与你过二人日子,这每日那么多的孩子,闹得朕头疼。”
沈青梨指了指靖安帝:“你儿子什么性子你难道不知道?从小就黏人,到如今还这样,贝儿就随他,嫁出去了还天天赖在宫里,也不怕婆家说她。”
“嗯?谁敢教育朕的孙女!让他站出来给朕瞧瞧!不灭了他的九族,朕跟他姓。”
靖安帝一脸不服气,依旧护犊子,尤其是在孙女身上,这孩子从前总以为长不大了,会出事,却不想一路跌跌撞撞,有惊无险长大,还成婚生子了。
女孩子嘛,黏人好。
沈青梨打了一个哈欠,窝在靖安帝的肩膀上:“璟郎给我靠靠,困得紧。”
“你睡,朕不动。”
只是这么一个姿势维持了一个多时辰,沈青梨靠在靖安帝的肩膀上呼吸越来越轻,靖安帝自然是紧紧抓着她的手,悄声道:“夫人,等等为夫,别走太远,我老啦,派走不快,追不上你。”
那一日,大雪纷飞,雪下了一夜没有停过,却也盖不住所有人悲切的哭声,靖安帝似是听不见一般一直守在沈青梨的身旁,又轻声替她擦拭,为她弯腰抹上朱唇,直到人被抬入棺中,他好像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他的梨儿先走了一步。
两眼一黑彻底倒了下来,等靖安帝再有意识的时候,自己已经在暗无天日,空无一人的街道走了许久。
这里可真奇怪啊,走了那么久天都是黑的,没有子民,没有任何的活物,似是一座死城。
靖安帝按着记忆中的路线一路走进皇宫,走到凤鸾宫,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在这般怪异的地方,孩子们呢?梨儿呢。
他无意中瞥了一眼沈青梨从前最喜欢的铜镜,浑身一震,有些不可置信走上前,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自己的脸。
是从前最意气风发的时候,是刚登记的自己。
自己是不是也死了?
有了这样的认知,靖安帝跑向咸福宫的蔷薇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