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学采用旬休制。九月十一是上课第一天,那十八就是中旬上课的最后一天。往后两天则是休息。
前朝末期已有一些地方在使用西洋新历,大武建元后初相顺应潮流统一了新历的使用,但依然保留了“初一”、“廿一”这些旧历的说法。这样的保留虽有不妥,但百姓们仍然乐意接受。
上面布下来的东西,百姓就算不认可也只能是接受的。
十一那天过得无比漫长,之后的每一天却过得无比匆匆,只因之后每一天的内容与第一天并无不同。而太过相似的事物,人们往往分不清何东何西。
就像惟在马车开跑的当头车上人才能体会到它的速度,而它一旦趋于平稳,无论它跑多快车上人都感受不到快了。
生活就是这样。很多人愿意享受这种平静,但也有些人已经按捺不住内心的躁动,明明旬末还没到,他们就开始筹划了。
而故事也永远只发生在敢于冒险之人的身上。
“等中旬的课结束了你们去做什么?”陈先生走后,谭微拉来武秋和赫连灼悄声问道。刚才的美学与礼仪课听得他简直要睡觉。
自从谭微把赫连灼的身世告诉师姐后,他们俩经常形影不离,而武秋和真彩也是如此,谭微时常感觉自己已经快要被边缘化了。
“回家啊。”武秋直言。武秋收到了奶奶的回信,他已经迫不及待要回家看看了。
可这“回家”二字竟似一把钢刀插入赫连灼的心房。他已没有家,别人可以回家,他回哪里?
所幸赫连灼本就不是起伏之人,这些天又得别冰师姐百般照顾,像这种言语他已然免疫。
他的心房已被铜墙铁壁包围,任钢刀再锋利也奈何它不得。
“回什么家,你家那么近随便什么时候回都可以。”谭微明显在照顾赫连灼的感受。其实他何尝不想家,但他既已决心帮助赫连灼,那无论是言语上还是行动上都要考虑周全。
“就是因为近才要回啊,远了的话区区两天怎么够!”赫连灼的身世,武秋却是一点也不知道的。
一听武秋此言谭微一开始还觉得颇有几分道理,但是他转眼想到赫连灼的身世不禁动情道:“回甚!天天上午都要上四节一模一样的文课难道你们不觉得烦么?天天都要做这四节文课的写字任务难道你们不觉得累么?天天下午都要去把那些水杯移来移去难道你们不觉得乏么?天天下午都要把那些长拳短拳打来打去难道你们不觉得苦么?天天晚上都要对着那耍了十几年的东西吹来吹去却死活吹不出个名堂来难道你们不觉得躁么?我现在已经是又烦又累又乏又苦还躁,我就快要爆炸了!”
谭微就像一个气球,起初尚扁小,说到最后却被吹得硕大了。这个大让人感觉气球一触就炸。
于是所有人都看着这个气球。没有人不会去注意大的东西。
课间自然是吵闹的,但是谭微一番话却让所有人安静了下来。这是武秋万万没有想到的。
连真彩也转头了。
谭微没有尴尬,反倒是武秋先尴尬了。武秋赶紧对上真彩的眼睛,连忙做了几个“和我无关”的夸张动作。
真彩笑了下,继续和朋友聊天去了。
刚才那些话谭微越说越来劲,越说越激动,就像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浪涛,浪涛越来越大最后已然成为怒涛。在这样的滔天巨浪下,武秋根本无法再说出“回家”这样的言语。
“那谭兄就是有计划了。”武秋已被谭微的排比问压得服服贴贴。
方才面上还带着躁气的谭微,此时却突然大变,压低嗓音神神秘秘道:“我拉你们过来就是要商量此事。”
这变化的表情真是神鬼莫测,武秋直感觉面前的谭微来自天上地下而绝非人间。
“什么商量,你就直说吧。”武秋无奈道。
“哈哈,知我者武兄也。”谭微又乐了,但很快地,他沉声道,“后山。”
一听到“后山”两个字,武秋神色突变,甚至连赫连灼也忍不住偏头看了眼谭微。
但谭微神色不变,眼睛里依然充满镇静。
“后山多猛兽,没听师姐吩咐么?师姐第一次见到我们就说了不要去后山。”武秋制止道。
北学三面环墙,夹着一座后山。后山是北学的生命来源,那最清澈的溪流,就源自后山。高年级的弟子也经常要上山去伐木、采果摘实。但是无论是谁也说不出它有多大,因为无论是谁也没有去到过后山深处。
人言后山深处住着举世无双的猛虎,它的一声咆哮,可以震垮方圆好几步的花草树木。
人言后山深处也住着一条极粗极壮的巨蟒,且没有人可以从它的尾巴一直看到它的头部,因为根本没有人知道它有多长。
后山深处自然还有很多豺狼毒物。恐怕没有人进了后山深处还能全身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