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北平中央,故宫博物院。
孟延炜教授,披着件带补丁的灰大衣,正用一蓬洁白的棉絮,仔细地包裹着一尊铜鼎。
他是古物馆长,月薪足有三百八十块大洋。
按理说,绝不该穿带补丁的衣裳。
但这人向来过得拮据,每到月底,还常向亲朋好友借钱,不然连饭都吃不上。
没别的原因,就因为孟馆长爱文物。
古玩字画、金石玉器、钟鼎彝尊……只要是文物,他没有不喜欢的,倘若瞧上哪一件,就算去借印子钱,也一定要买到手。
日子久了,见过的、经手的文物越来越多。
若论见识广博、鉴定权威,在整个博物院,算是首屈一指。
所以,当孟馆长听门房说,有两个女学生来访,声称找到了遗失的国玺。
第一反应,是遇上骗子了。
自从清末遗失算起,到现在将近二十年。
寻找国玺的人不计其数,不乏学问精深的专家,和豪富一方的商人。
这么多人,找了这么多年。
别说找到这二十五方国玺了,就连点线索都没发现。
这俩女学生,何德何能啊?
孟馆长摇了摇头。
他将手中的铜鼎,小心翼翼地放进专门订做的纸箱内,又仔仔细细地填满了棉花。
直到箱子略微凸起,摇了摇,铜鼎纹丝不动。
这才直起身来,擦了把汗,悠悠道:“宋师傅,劳您驾先去问一声。”
“这国玺啊,是一方还是两方?是祖上传下来的,还是地里挖出来的?”
门房老宋应了一声,刚要离开,却又被孟馆长给叫住了。
“别急啊,先晾晾她们,过来搭把手。”
于是两人合力,将这装着铜鼎的纸箱,放在了一摞纸箱的最上面,又在外箱标好编码。
这一折腾,就是快二十分钟。
顾云和苏梦卿坐在门外枯等,差点把头顶的椽子有几根,都给数清楚了。
“怎么回事啊?”苏梦卿牢牢抱着包袱,“门房不是说馆长在办公室,稍等就有信吗?”
“兴许忙着呢,再等会吧。”
顾云倒觉得挺正常,人家好歹是一馆之长,哪那么容易见。
虽然吴铭认定国玺是真,可毕竟事关重大,她还是想让专家看看。
眼下该死的都已死尽,受伤的也自去疗伤。
倒是难得闲暇,等就等呗。
但两人却没想到,那门房推门而出,却并没有请她们进去,只是传了句话。
顾云一听,乐了。
“师傅,您去和馆长说,国玺一共二十五方,既不是祖上传下来的,也不是地里挖出来的。”
国宝无论真假,都来得不易,这人如此怠慢,想必不会上心,还不如再想办法。
说完,她两手一拍,拉着苏梦卿,转身就走。
“哎!您留步!留步!”
老宋虽是门房,那也是博物院的门房,知道这国玺确有二十五方,哪敢真让人走。
他挠了挠斑白的头发,解释道:“两位,孟馆长在这七八年,见了无数带国玺上门的人,却没有一件是真,心已灰了,所以才有这么一句,绝非有意怠慢。”
“若是信得过老头子,能否先拿一方出来,让孟馆长看上一眼?”
这人说得恳切,表情瞧着也不似作伪。
顾云想了想,便解开那包袱,从里头摸出個明黄色的绸缎印囊,放在门房手中。
“也行,但若是馆长不想看,您可得再给我拿出来。”
“好嘞!”老宋一咧嘴,皱纹里都透着笑意,“您二位宽坐,稍等片刻。”
说完,就抱着那印囊,转身一推门,又进了馆长办公室。
“什么?”孟延炜直接一口茶喷出来,“二十五方都在?这是其中之一?”
“对啊,那两女先生是这么说的,”老宋小心翼翼地,把印囊递了过来,“要么,您先掌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