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的性子,确实有些改变!
他变得更加多疑了!”
出了宫,张异回到北京的春秋观。
春秋观中许多学员已经被释放回来,直接被朝廷收编,成为朝中的基层官员。
如今城内,人心惶惶。
不过有朱元璋镇场子,边军的问题,也瞬间得到解决。
果然正如他猜测的一样,蒙古人知道朱元璋出现的时候,果断退兵逃了。
这也侧面印证了,胡惟庸造反的时候,确实联系了蒙古人。
这场持续不到十天的造反,加上皇帝诈死的消息传出去,许多胡惟庸的残党大吃一惊。
他们许多人,是配合京城的消息,开始在地方动作。
尤其是胡惟庸一开始就准备定都南京,压根没想在北京停留。
南京那边,也有人夺权成功。
可随着皇帝回归,他们所谓的夺权,不过成了笑话。
朱元璋的威望,在大明的军队中几乎无人可及。
所以京城在杀人,地方上依然也在杀人。
整个京城,弥漫着一丝丝血腥味。
就在这肃杀的氛围中,没有人注意到正在养病,却逐渐虚弱的张天师,张正常。
张异搀扶着他,说起皇帝问他的事。
老张脸上有些担忧之色。
朱元璋本就是一个多疑之人,如今经历过锦衣卫的背叛,他心中的戒备心理恐怕更重。
张异说起的那个地道问题吗,一个不好是有杀生之祸。
“皇帝问你地道,是不是怕你还藏了一手?
他也怕你,通过那些同道,去威胁到他的性命?”
父子之间,可以交心。
张正常的这句话,正是张异内心担忧之处。
“也是我不小心了,我一开始只是觉得,这应该是皇宫应有的机能……
却没有想过,我知道这件事本身就是忌讳!
如果是胡惟庸造反之前的陛下,大概会很大度的将此事略过。
可如今的陛下明显感觉不同。
他已经对身边人,甚至是除了马皇后和太子之外的身边人,产生了一些戒心!
这份不安全感,恐怕会让他做出一些危险的事!”
张异并不隐瞒他对老朱的判断,老张的脸色也充满忧心之色。
“父亲放心,既然我已经看到了,就代表我有了应对!
等这件事结束了,我会找个借口带您回龙虎山,从此不理这朝堂的事了……
皇帝紧张也好,忌惮也罢,我做个太平散人,凭借这些年留下的情份,也不会有事!”
张正常道:
“你舍得京城这花花世界?”
张异轻笑:
“看惯了,没啥稀奇的。
如今大势已成,大明就像是一个往前走的战车,就算是皇帝也不能轻易掉头。
我想做的事,基本已经做得差不多了。
而那些做不成的事,也不是大明目前的环境能够做成。
所以如果以后有机会,儿子我还是想在普及知识方面多做努力。
剩下的,交给姚广孝就好!”
将姚广孝推荐给朱元璋,不过是张异的无心之举。
可姚广孝和朱元璋的配合,却让张异自己都有些惊讶。
比起李善长和刘基,姚广孝可能就是朱元璋最合适的搭档。
李善长和胡惟庸都有自己的私心,哪怕是比较清廉的刘基,他为了自己身后的那些人,也不得不维护他们的利益。
而且刘基本身的立场,和朱元璋也是对立。
反而是不结党营私和没有立场的姚广孝,更让朱元璋放心。
简单来说,姚广孝虽然不是阉人,可却有类似后世阉党的特性。
他的权势建立在皇帝信任的基础上,而不是形成跟皇权分庭抗礼的势力。
一个有能力,没势力,而且清廉的宰相。
正是老朱心目中最好的人选,所以莫名其妙的,这个曾经的妖僧,变成老朱很满意的人。
“姚广孝,可没你脑子里的东西……”
张正常知道,皇帝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张异笑了笑,朱元璋想从他身上拿到什么,他何尝不知?
第一个,是对未来的预见,皇帝会做下许多事,这些事他自己摸不准自己的政策是否会对未来的大明造成伤害?
他需要张异给他建议。
可是张异也明白,随着自己对历史干涉日多,现在的大明早就不是史书上看见的大明。
预见未来的本事,随着历史的改变而逐渐失去。
就如胡惟庸这一次,张异就没有预见出来。
所以他这份本事,在朱元璋心中,也会逐渐丧失地位。
而老朱对自己的另外一个期待,是来自于未来的知识。无论是自然科学方面的知识,还是哲学,社会科学、政治制度之类的东西。
张异想要做的改变,其实基本也已经完成得差不多了。
他也许还有很多东西藏着没有放出来,可这些东西放出来,未必适合这个时代。
比如更加先进的科技,没有足够的人才和技术积累,压根没有办法实现。
至于政治制度……
呵呵,如果他真把马、毛之类的思想放出去,自己的人头还要不要了?
更何况,很多社会制度的改变,是要顺应当前的生产力。
老朱对儒家下手,张异都觉得他太过激进,从而导致了胡惟庸的造反出现整个文官集团和地方士绅隐约支持的程度。
这让张异对于提出新的政治制度的改制,变得更加小心翼翼。
“你想走,就怕皇帝不会放你走……”
张正常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张异默然。
老张的意思他明白,朱元璋从来不是你愿意辞职,他就同意的老板。
“那是几年后,才会头疼的事!”
张异脱口而出,旋即父子俩陷入沉默。
老张的日子不多了,这点父子二人心知肚明。
父亲逝世,儿子守孝三年,乃是传统。
就算是老朱,也很难去抗拒这种习俗,虽然他在章溢身上曾经试过,但最后还是扛不住世俗的压力,还是放对方回去。
张异相信,至少朱元璋不会在这件事上为难自己。
“而且我感觉,我的离开,未尝不是陛下所愿!”
他说出他心中所想,这个推测没有任何事实依据,仅仅是张异的直觉。
……
“陛下,胡惟庸说要见您……”
朱元璋眼前放着每个罪臣的供词,汪广洋的、涂节的、蓝玉的、凌说的、陆仲亨和费聚的……
这些供词,给老朱勾勒出胡惟庸造反的过程。
朱元璋看得遍体生寒,原来从当上宰相开始,此人就一直在默默准备这件事。
他这些年的隐忍,和不停地捞人,通过自己的威严,去拉拢类似凌说这些被自己责罚的人。
而他小心翼翼构建的贪污网络,其实早就覆盖江南各地。
自从凌说加入之后,朱元璋更是变成了睁眼瞎。
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胡惟庸愣是里应外合,演变出京城这场大乱。
是自己的原因,还是别人?
老朱眼中出现一丝迷茫。
他并非不懂吸取教训之人,尤其是发现有这么多人去反对自己的时候,老朱也尝试妥协,或者反思。
但他觉得自己没错,或者说,历史证明他没错。
张异很少跟他聊起未来的政治制度,可人总会向往美好的生活。
既然未来能铁鸟腾空,犹如仙境。
他朱元璋往那条路走下去,总归没错。
老朱的眼神变得坚定起来,他问:
“胡惟庸什么都没招?”
“陛下,臣等用尽刑罚,他就是不开口!”
“既然他想见证,如他所愿!”
朱元璋点头,算是答应了胡惟庸的条件。
北京的镇抚司衙门,格外热闹。
新的诏狱,一开张就迎来了满员的日子。
无论是被捕的日本人,还是胡惟庸一党的官员,锦衣卫加班加点,日夜审问。
而且不光是诏狱里这些人,全国各地的官府都在抓人,还有许多人没资格进入诏狱,正在兵部和大理寺的牢房里关着。
但比较可笑的事,大理寺和刑部的官员都不是满员。
经历过胡惟庸一场大案,整个大明官场混乱不堪。
老朱在这种情况下踏入诏狱,却如踏入十八层地狱。
哀嚎声满是,自从发现皇帝进入牢房之后,
大家的求饶声,更是不绝于耳。
“陛下,臣是冤枉的……”
“皇上饶命,我们只是被胡惟庸欺瞒!”
“陛下,臣对陛下赤胆忠心!”
“朱重八,你不是东西!”
老朱在这些人里看到了蓝玉,汪广洋,涂节等人,但他都目不斜视得走过去。
一直在诏狱的最深处,周围的空气仿佛变得安静起来。
胡惟庸和其他人不一样,老朱当过三年和尚。
如果说外边的环境,是如阿鼻地狱一般充满痛苦和哀嚎的话,
这里就如孤独地狱一般。
见到朱元璋过来,胡惟庸抬起头,然后咧开嘴笑。
老朱打量他。
他的上身连一件衣服都没有,显露出略显佝偻的身躯。
虽然位极人臣,可这些年为了隐藏自己的野心,胡惟庸的生活显得有些简朴。
这也让他看起来,似乎营养不良。
他的身上,几乎没有一寸皮肤是完整的,
为了让他不死,锦衣卫用完刑,还特意给他上了药。
但就算再这种半死不活的情况,胡惟庸的眼中,依然有火焰。
是愤怒。
“哈哈哈哈……朱重八,你终于来看我了!
你不是看不起我妈,不是无视我吗?
你来做什么?
我知道了,你无非就是故意无视我,其实你还是很在乎我这个敌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