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不喜赵高为人,然赵高贴身服侍两朝皇帝,对于宫中之事自然比他熟悉,他也相信赵高不会泄露,但对胡亥是真的没有何把握。
毕竟胡亥在始皇帝一众儿子当中最小,心性亦最差,辅佐胡亥当太子,李斯也是被形势所迫,然而等到胡亥登基之后,他才发现胡亥是真的非为人君之选,简直可以说是一无是处,而且整日花天酒地吃喝玩乐纵情淫乱声色,身边皆是一群溜须拍马的宦官小人,赵高所说,的确真有可能。
想到这里,李斯只能无奈叹息一声,曰:“老夫亦有此担心,然陛下深居宫内,不思理政,如今又长居上林苑,斯就算有心然却无力,陛下身边之人太过杂乱,又日日酒宴歌舞,酒醉之余难免口误,着实有隐患,如若消息当真走漏,天下必乱也。”
赵高正色曰:“高与丞相同心同念,亦时常小心提醒,然此非长久之计,高不得不将一些心腹宦官安排于陛下身边照顾,以策应周全。”
李斯闻言沉吟许久,微微点头曰:“郎中令有心了,如此的确安稳许多。”
赵高心中奸笑,却脸色如旧,曰:“就算如此,但依旧不够稳妥,高以为,若想陛下江山稳固,你我高枕无忧,尚需雷霆之力才能永绝后患。”
李斯一愣,曰:“郎中令何意?”
赵高曰:“那便是高今日所行之事。”
李斯惊惧而起,目视赵高怒曰:“今日之事,是你撺掇陛下?”
赵高也起身整衣,微微拱手曰:“非是撺掇,乃是规劝耳!”
见李斯愤怒惊惧模样,赵高冷笑,又曰:“丞相不要忘记,你我陛下三人,皆是一船之客,一旦倾覆,无人可以幸免,你要明白,陛下坐稳江山,你我才能保荣华富贵,如若出事,你我身为先帝遗臣,又是矫诏主谋,必然人死诛灭,丞相莫非忘乎,长公子之死,便是丞相假诏御书,若要论罪责,丞相为首,而丞相为百官之长,又是陛下最为倚重之臣,若要推脱罪责,高可以赖在丞相头上,言被你逼迫尔。”
“你……”
李斯气急攻心不能言语,银发巨颤脸色潮红,一口老血涌上喉头,瞬间感觉满口血腥之气。
赵高笑曰:“丞相无须如此恼怒,杀诸公子以绝后患,实乃高为你我前程,非是高对丞相有任何心思,高今日开诚布公,只是让丞相明白,此事并非独为高一人,与丞相亦大有裨益。”
李斯全然无语,呆愣当场。
此时他脑海天人混战,思绪乱作一团。
赵高之言彻底击溃他心中残存的最后一丝对先帝之义,虽心有不甘,亦无言以对。
赵高情知李斯已然接受现实,因此不再多言,拱手曰:“高眼下要事在身,便不陪丞相久坐,待此事完结,你我再聊不迟。”
李斯沉默许久,最终脸色灰败长叹,曰:“即便如此,也须徐徐图之,岂能用如此血腥手段,先帝在时,对你我视若肱骨,先帝如今刚去,尸骨未寒便害其诸子,是为不忠不义,岂为人臣哉。”
赵高森然曰:“今你我皆为陛下之臣,非为先帝之臣,丞相莫要弄错。”
李斯再度哑然,潸然泪下面骊山一躬至地,哽咽曰:“先帝,臣等不忠不义,日后定无颜相见也,今不求先帝宽恕罪过,只求大秦江山万世长存,一飨先帝恩义也。”
赵高目露讥讽之色,告罪转身而去,独留李斯于大堂垂泪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