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蘑菇细细地跟陈念述说了它们文明分裂后的历史。

听得陈念目瞪口呆。

按照人类文明能理解的逻辑来说，大概就是大蘑菇的文明在生物互联网出现前是一个统合的国度，只是这个国度要比人类文明历史上的任何一个国家都要强大，并且这个国度的所有个体意念合一，能够为了同一个目标奋进，同时不会畏惧牺牲，它们的个体推选出来的文明领袖也不会因为私心而挪用文明的财产给自己。

只是在被该文明的所有个体视为后辈的大蘑菇出生后，一切都变得与之前不同。

大蘑菇在自己的‘父亲’牺牲后，苦思冥想，最终得出一个结论，如果它不想再让更多的‘父亲’牺牲死亡，它就必须要让这个文明的个体觉醒，让这个文明的个体出现私心，让文明的个体能够在对抗咔咯虫等自然灾害的战场上尽量保全自身，也就是所谓的‘独立思考’。

大蘑菇成功了，它的‘独立思考’想法在生物互联网中感染了一小部分的文明个体。

但同时它也失败了，或许是它们文明的个体本就天赋异禀的原因，这一小部分被感染的文明个体在拥有私心以后，本就拥有丰富感情系统的它们，立刻就对自己与其他个体天生的意念合一的天赋产生了厌恶，它们想要拥有自己的空间。

于是……

生物互联网上开始出现了高呼“独立思考”的个体，大蘑菇的文明的个体或许在某种程度上与人类文明拥有着相同的特性，它们都具备一定程度的从众效应。

紧接着，生物互联网上出现了越来越多高呼“独立思考”的文明个体，到最后占据了主流。

第一位发出这个声音的文明个体见到时机成熟，最终发动了对文明领袖的武装攻伐。

被公投出来的文明领袖被这位存有私心个体推翻了。

这个曾经伟大一时，创造了无数奇迹的文明，在这一刻分裂成了两个派别。

一个派别高呼“让个体们都回归到当初，意念合一，让文明再次伟大”。

另一个派别高呼“我们不要再做文明的牺牲品，我们要有自己的独立意识，我们不想被其他个体窥视想法”。

两个派别之间的纷争越来越多，以至于开始发生冲突，到最终演变成了战争。

无数基于它们自身研发出来的对抗咔咯虫等自然危险的武器，被用到了它们自己的身上。

很快，在经历了两百余年的战争之后，曾经鼎盛一时的文明很快就落魄到只剩下最后的几百名个体。

又因为剩下的几百名个体对生育后辈不感兴趣，到最后这个文明最后的几百名个体在猎犬座p第七行星上耗费了最后的精力，修建了文明坟墓，并让大蘑菇看守以后，溘然长逝。

大蘑菇的话到此结束，它的生物芯片产生了复杂的情绪，视觉系统看了眼陈念，长叹出声。

它窥视了陈念身后的地球文明、人类文明，将之与创造它的‘父亲们’相比较。

即便是它也无法否认，‘父亲们’确实要比人类文明拥有更强的天赋并且更加团结，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来说，要比人类文明更加的优越。

但是，到现在，人类文明还存在着，可它的‘父亲们’却已经安葬在了文明坟墓里。

真是应了人类文明的那句话——

“弱小和无知不是生存的障碍，傲慢才是！”

它太傲慢了，以为自己能够让‘父亲们’活得更好，死得更少，但最终的结局却走向了另一个极端。

文明覆灭。

陈念听完了大蘑菇说的话，心里也是无奈。

像大蘑菇这种个体，在人类文明的历史上其实出现过很多次，只是从来没有哪一次能够像大蘑菇一样掌控着大量的资源，甚至能够直接调动大量资源去影响文明走向。

秦始皇嬴政以为自己能够掌控一切，大一统七国，然后劳役频频，修长城、南征蛮夷、焚书坑儒、严苛秦法，可在他死后秦朝二世而亡；

隋炀帝杨广也以为自己能够掌控一切，开凿大运河，三征高句丽，所以隋末民变，李世民脱颖而出；

许攸也以为自己在曹操那儿不可或缺，所以在许褚面前傲慢到极点，最终也死了。

陈念暗暗记住大蘑菇述说的关于它们文明的大部分秘辛，并准备在之后告诉[天文台]。

没有任何的教训，要比一个文明的覆灭更令人类知道什么叫做‘教训’。

如果人类文明真的能够从中剖析出‘教训’，而不是印证黑格尔的那句话——

人类从历史中学到的唯一的教训，就是没有从历史中吸取到任何教训。

“陈念先生，您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大蘑菇看着陈念，“我能够运行生物芯片的时间不多了，这个能源所的供能已经跟不上生物芯片的耗能了。”

能源所？

陈念注意到了大蘑菇的话。

他沉默片刻，字斟句酌了一番，才开口：“你刚才提到了能源所，我恰好想问一下，你们文明的能源科技究竟发展到了什么水平，为什么连你身上的生物芯片都供给不了能量？”

大蘑菇笑了笑，语气讥讽的开口：“按照你们人类的话来说，我们文明是发展出了可控核聚变的文明。你来的时候应该也看见了，能源所最下方的四个机器就是可控核聚变机器，只不过在你们文明叫可控核聚变，而在我们文明叫生物核聚变罢了。”

“更何况，我身上装载的生物芯片可不是你们人类文明制造出来的电子垃圾芯片能够比拟的，它能够让我活得像‘父亲们’，拥有‘父亲们’的情感系统，也能够登录生物互联网，但同时也需要消耗大量的能量。”

“单单就这一块生物芯片，就需要四个生物核聚变供能，不然的话不能完全发挥出生物芯片的功能。”

“按照你们人类文明的话来说，我的‘父亲们’创造的这块生物芯片，等于是在创造一个全新的文明种群。”

“只不过到现在为止，这个全新的文明种群只有我一个个体而已。”

陈念听得出大蘑菇话语里的自豪，也能感受到大蘑菇对创造它的‘父亲们’的骄傲。

但这一切在陈念面前都是虚无的。

如果你真的对自己的文明充满自豪和骄傲的话，你的文明为什么会成为宇宙历史汪洋中一朵浪花？甚至连浪花都算不上。

陈念心里腹诽。

但他也听见了大蘑菇话语里的生物核聚变，眼神变得锐利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