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儿告辞了。”清兰眼底的光渐渐黯淡,无论是谁,好像都只看得到大姐姐……
目送着她走远,曲元德招手唤来李管事,语气不辨喜怒,“递帖子与邱大人,推说我身体不适,不便赴他家的雅宴。”
身为心腹的李管事转瞬便知主子另有打算,眼珠一转,迟疑道:“太太上回不是还答应了老爷,若要同大姑娘交涉,必会告知老爷您吗?想必今日只是寻常请安,何至于将邱大人的宴给推了?”
曲元德轻笑一声,冷淡道:“那妇人是个有主意的,阴奉阳违惯了。她现下无非是要抢先发作,威逼懿儿松口,好顺理成章接管那笔钱财。届时木已成舟,我也说不得甚么了。”
李管事道:“那老爷是要插手管这件事?”
“自然不是。”曲元德拂了拂衣裳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淡淡道,“让她们先斗法也好,若懿儿连陈氏这关都过不了,想来也不必我出面问那遗嘱了。”
李管事一点即通,“那我着人暗暗将绮梦阁开了,好教老爷安置。”
绮梦阁平日无人居住,与禄安堂一墙之阁,隔壁有甚么动静,这边能听得一清二楚。
曲元德不置可否,袖着手闲庭漫步,自顾自往前走。
途中经过一丛开得正好的白山茶,其颜色清新雅致,花香芬芳。
他脑中不合时宜地浮现一道熟悉又快活的声音。
“这一胎若是女儿,可不要像我的性子才好,我要她如同这白山茶,文雅高洁,最好是个安静的小淑女。”她又在翻书,“你来看,这个懿字,是不是极好?”
“都好。”那时他好像在笑,“可若不像你,便是像我了,成日端着,不大好。”
“你也知道你端着呢?”
……
笑闹声逐渐淡去,记忆里为数不多的愉悦回忆,都教这白山茶收纳了。
想到初见时,那孩子的模样,想必是遂了她母亲的心愿,终长成了一个安静的小淑女。
“老爷,绮梦阁到了。”
李管事小心翼翼地提醒,他看着曲元德抬头望向匾额。
绮梦,自从原主人离世后,这阁也如同转瞬即逝的绮丽之梦被封存。
倏尔,曲元德眼底的温情被抽离,恢复了那张喜怒不形于色的面容,好像方才一瞬间的柔和是李管事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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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氏的人来请了三遍,拖到辰时末,清懿还未动身,皆因被小祖宗绊住脚。
是货真价实的绊住脚。
看着抱住她的腿,赖着不起身的清殊,清懿第十次安慰道:“留你在家是让你好好睡觉,并非故意撇开你,禄安堂你去过,又不是龙潭虎穴,她还能生吃我?”
腿被抱得更紧了,又传来哼哼声,“既不是龙潭虎穴,我就与你同去,你怎么不愿?”
“不是不愿,是不必要,留你在家你只管睡觉多好……”又陷入了循环,清懿扶额,第一次因为妹妹太聪明不好糊弄而头疼。
不能再任由她闹下去,清懿狠狠心,板着脸道:“你今日成心与我作对了?”
清殊仰着头与姐姐对视,眼圈慢慢地红了。
她收起胡闹的劲儿,松开手站起身,哽咽道:“我不闹了,我要同你认真问个明白。你不带我去,是不是知道有不好过的坎儿?”
一见她哭,清懿的心就软了大半,她叹道:“没有,太太挺好对付的,你也清楚不是吗?”
清殊擦了一把眼泪,固执地摇摇头,“你不要唬我,如果你只是应付太太,不会与翠烟商议那么多。是有人要你花更多功夫想对策,而且,你并无全然的把握,故而你不敢带着我冒险,对不对?”
不等姐姐回答,她又说,“我不是甚么都不懂的孩子,来京这么久,我知道我们是何等弱小。不得罪旁人时,我们是官家小姐。开罪了真正位高权重的人,我们同那些被随意碾死的蝼蚁没甚区别。皇权父权甚至出嫁后的夫权,都能轻易断我们的生死,这回是在家中,你要博弈的对手,你要挑战的权威,是不是父亲!”
“不许提这些忌讳!”惊讶于妹妹的敏锐,又焦心于她的胆大,清懿叹了口气,平静地望向妹妹,郑重道:“你猜的都对,但我也没骗你,我有把握全身而退,我毕竟是他女儿,再如何,也要不了我的命。”
清殊眼泪刷地流了下来,抽泣道:“可是他骂你,打你,罚你,要你受皮肉之苦呢?你必定是要同他起冲突的,他顶着父亲的身份,还不是想罚就罚。”
清懿搂过妹妹,仔细擦了眼泪,笑道:“那你更要留在家,通上次那样,给我搬救兵才是。”
清殊哭声止住了,愣愣看向姐姐。